生菜长势喜人,鹿邀表面看着淡定,但到底是第一次在这亩从未开垦过的地里种菜,该紧张还是紧张。
出了门去地里仔细巡视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状,才松口气,他蹲下来,挑了一颗长得大的铲下来。
说起来还有点激动,鹿邀看着手里的生菜,心里一时感叹,这么多月来,除去那日在王耕家吃过的一顿饭,他和小黑似乎全靠着家里的面过活,任他再怎么换着花样来也是吃腻了的。
那日还说过要让他尝尝这个菜,正好今天带回去做。
鹿邀打定主意,便抱着菜回了家。
回去时屋里灯火未明,黑漆漆一片。
鹿邀以为却烛殷还睡着,在院子里把菜根剁了抖落干净,才起身轻轻推开门。
屋内安静的很,光线昏暗,只能借着门外渗进来的一点儿光才勉强看清里面,可一进门,他便觉得不对,
正是夏热的季节,暑气炎炎,屋里怎么却像是冰室一样?
寒气侵身,鹿邀将桌上烛火点燃了才关上门,将手上的生菜顺手便放在桌上,关上门后他才发觉,屋内似乎有种若有若无的冷香,说不出什么滋味儿,当真要形容,仿佛冷溪渐冻,漂浮其上的花瓣冰封于其上,清冷幽凉。
家里没有熏香,这香气来的太过突然,鹿邀心里有些紧张,不自觉便放轻脚步,沿着飘来阵阵淡香的方向往前走。
他手里端着刚刚点燃的蜡烛,走了几步,抬手用手里拉住点燃了另外一支,屋内便更亮了些,才发觉地面上、墙角上都染上一层薄薄冰霜,霜气凝结的不结实,烛火一亮、一走近,就有要融化的意思,水珠晶莹,顺着旧黄的墙壁滑落。
鹿邀移开视线,手里蜡烛跟着转了个方向,转向床榻边,这一下可是要命。
他看见床上盘踞着一条体型粗壮的黑蛇,这床虽算不上大,但也绝不小,自己身量儿不矮,将近一七八睡在那张床上,完全躺平脚底距离床尾也能剩下二十厘米的空隙,宽度任着两个成年人睡也绰绰有余,可这条黑蛇却全部都占的满满的,一点儿空隙未留,粗壮的蛇身看着将近有床的一半。
黑蛇长长的尾部一直顺着床榻滑下来,延伸到他脚边,漆黑的鳞甲在火烛的光亮下微微闪光,很是漂亮,光是尾端的部分,就已经有鹿邀的大腿般粗细,长度更不用说,若是现在这蛇尾摆动,轻而易举就能缠住他,叫他无路可逃。
鹿邀心跳地极快,不敢出声,他是喜欢动物,但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在自己家中发现一条这么粗壮的黑蛇盘在床上,
等等……蛇?他脑中闪过一个莫名的想法,心里的惊惧消去了一些。
小黑也是蛇,有没有可能这条蛇……就是他?
鹿邀咽咽口水,因着屋内寒气的侵袭,面色稍显的苍白,嘴唇干涩,他在原地静默着站了好一会儿,见这蛇未有要动要醒的趋势,试探着抬起脚,绕过脚下粗长蛇尾,在将要走近之际胆怯了,他停下来,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从发干的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来。
“小黑?”。
黑蛇没有动静,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冷气,鹿邀攥紧了掌心,却见下一秒,黑蛇便睁开双眼,那双眼中寒意如冰刺般射出,却是熟悉的琥珀色。
蛇瞳没有感情,满是疏离,可直觉告诉他,却烛殷也许是生病了。
只是现下对方这幅模样,根本就是生人勿近的意思,鹿邀从未见过这样形态的却烛殷,他一直以为对方当真是那条困了就爱缠着他手腕睡觉的小黑蛇。
一人一蛇就这么对视着,黑蛇双眸冷漠,不耐地拍动尾部,即使如此,鹿邀也能看出他很不舒服,粗大的身躯正不安地蹭动着床,发出细微的响声。
他在原地踟蹰片刻,终于是决心迈出一只脚,若却烛殷当真是生了病,怎么能放任不管?
刚迈开一只脚,长而有力的尾巴以极快地速度挥来,缠住了他的腰,隔着一层粗布衣,寒意也能顺着蛇尾传达到体内,鹿邀身体不由地哆嗦一下,紧接着就被蛇尾卷动着腾空,下一秒就躺在了床上。
心跳倏地加速,鹿邀动也不敢动,察觉到原本盘踞在床上的蛇身正一点一点儿将自己缠起来,围成了一个圈,尾巴还放在他腰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这下他知道屋里的瘆人的寒气是哪里来的了。
此刻他被迫躺在床上,黑蛇捆猎物一样将他整个人困在怀中,寒气肆无忌惮地从四面八方钻进身体。
现在还是是夏日,鹿邀却冷的脸都发白,他现在一点儿也不觉得蛇冰冰凉凉的缠在身上舒服了,这样冷的寒气,哪怕他体质再好,也难承受的住。
手脚也渐渐冰凉起来,他实在安耐不住,小心地动了动身体,而后头顶便抵上一个冰凉的东西。
蛇的皮肤冰凉冷滑,鳞甲很硬,在他头顶一点点磨蹭,鹿邀微微抬头,对上那双琥珀色竖瞳。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才散发着森然冷气的蛇瞳此刻好像温软了一些,琥珀褪了冷,温柔起来,他于是又试探着唤他一声,“小黑?”。
缠在身上的蛇尾松动了一些,蛇身缓缓移动,鹿邀紧张地和那双眼睛对视,身上的冷渐散,贴在身体上的冰冷触感倏地消失,下一刻,一双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个怀抱依旧是凉的,但比之刚才如坠冰窟的冷,好了很多,颈间被墨色长发缠绕着,隐隐有些发痒,鹿邀听见声声沉沉的心跳声在耳边一下下响着,他微微抬头,看见却烛殷阖着眼,长睫微动。
果然是他,他松口气,最后一层疑虑也消散而去,他就担心另外的事情了。
却烛殷这个样子,一看就是不舒服,到底是怎么了?
鹿邀心里担心,奈何抱着自己的人不动,他直直躺着看着眼前一会儿,觉得自己得动,便抽抽腿,想要爬起来,即刻就被一个重物压住,是还未变换成双腿的蛇尾。
环在腰间的手也更紧了些,却烛殷皱起眉,把头埋入他脖颈间,声音闷闷的,“别动”。
鹿邀不动了,他的手脚还冰冰凉凉,刚刚的寒气没有完全散去,但他不知道却烛殷是不是会因为自己乱动就不舒服,心里担心,就不敢乱动了,乖乖躺着,可双手双脚却着实冰的厉害。
没有一会儿,鹿邀感觉自己脚上的鞋袜被脱掉,在眼前飞起来最后稳稳落在地面上,双脚被蛇尾卷起,夹着放在一个温暖的地方。
“还冷吗?”,却烛殷轻声开口,另一只手没闲着,将鹿邀转了个方向,将他的双手放在胸前,低头与他相望。
脚上确实暖和了一些,鹿邀呆呆地看着他一会儿,问他,“你身上怎么会有暖的地方?”。
“……”,却烛殷无言地看他一会儿,无奈解释道,“这是丹田,我若发力,便是热的”。
丹田?那不就是肚子!鹿邀一怔,随即不好意思起来,挣扎着要起来,“脚怎么能放在那里……”。
却烛殷虽然平常对他总是笑意盈盈,这样的事情却是断然不可能做的,他这样想着,犹豫着道,“你今天很奇怪”,却烛殷挑了眉,示意他继续说,鹿邀便接着道,“你平常不会这么做的”。
原来他平日是这种形象?却烛殷笑意沉凝一瞬,可自己也跟着想起这问题来,他自诩尊贵,一个人类而已,就是被他的寒气冷死,也不会看上一眼,今日却替鹿邀暖手脚,简直都不像是他。
思绪流转间,鹿邀已经要起身爬起来了。
“别动了”,却烛殷回了心神,知道他会是这般反应,不觉笑了起来,抓住他一只手,“那为何手能放在这里?”。
鹿邀低头,他的两只手都被放在却烛殷胸前——难怪手下的触感不太对。
可是……他疑惑地移开视线,眨眨眼,问他,“这里也能发力发热吗?”。
纵使同眼前这人相处许久,却烛殷还是没有习惯他忽而便飞走的脑回路,沉默几秒,才道,“你若要这么想……便想吧”。
鹿邀的两条腿被压得紧紧的,动也动不了,他挣扎无果,叹口气,躺着不动了,“你今天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却烛殷抱他抱的舒服,漫不经心地在他脸上扫过一眼,看见那点儿浓密睫毛觉得心痒痒了一下,他移开视线,轻猫淡写道,“蜕皮而已,无需在意”。
不过是他蜕皮后总觉得不太舒服,具体症状便如今日这般,不过即刻就好,倒也无须在意。
鹿邀一听,眼睛都亮了,一骨碌爬起来,双手还压在却烛殷的胸前,“蜕皮!?”。
却烛殷仰头看着他,挑着眼尾,笑道,“怎么我蜕皮,你却这般激动?”。
看来果真是关心本座,他心下满足了些,接着便听鹿邀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毫不犹豫道,“蛇皮在哪里?要是去卖,一定能有好价钱的!”。
更何况小黑体型这么大,还是成了精的,蜕的皮也一定是不同凡响,届时就暂时不用为钱着急了!
鹿邀心里已经开始计算到时该怎么卖,又能卖多少钱,换了钱回来要用这些钱买些什么种子来种,没发觉身下的人一直未曾说话,等到在心底掰着指头算够了,才注意到,疑惑道,“你怎么不说话呀?”。
却烛殷本是想抱着他睡一觉,心想醒来后蜕皮的不舒服便也散去了。
谁料这人关心他只关心了一句,其余的注意都在他蜕下来的蛇皮上,尽想着赚钱?
却烛殷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了,看着上方鹿邀无辜的脸又下不去手,伸手将人压在自己胸口,“我现在很生气”,把鹿邀重新抱在怀里,“睡觉”。
老却:我给你暖脚,你只想拿我的皮赚钱?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7章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