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镜子的那天以后 第17章 监视

天刚擦黑，原本熙攘的街道人流稀少，都行色匆匆往家而去。

头上天空黑云压顶，厚密云层下不时闪过电光，一阵风刮过，拍得客栈房间的窗门哗哗作响。

陶兮坐在窗边喝着茶，吩咐店伙计：“把热水倒桶里。我今儿个头疼病犯了，这就睡了，不许人打扰。”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一颗碎银举在手里。

店伙计喜出望外，这等不要他伺候，出手还阔绰的省事客人，巴不得来上十个，满口应着：“哎！少爷，您放心，我都看着呢！保证不会有那不长眼的来扰您！”

伙计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恭敬退离带上了房门。

陶兮特地选了个能一眼看到街道的房间。客栈虽不高，仅三层楼，但建得精巧古雅，背靠着楚江，一抬眼便是秀丽的江景和远处整齐的碧瓦粉墙。

陶兮坐等了片刻，隔着朦胧的夜色，只看到外面街衢空旷，风雨欲来，家家门户紧闭。

她走到床边，将身上这繁琐考究的少爷衣服脱下来，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衣。跳到窗户上，借着屋内的烛光看到屋顶那精雕细琢的滴水瓦，和横梁上精致的斗拱，叹了口气，掏出爪钩枪打了出去。

呼啸的狂风扣动门窗和树木的声音，绝佳地掩盖了陶兮在屋檐间穿行的绳索摩擦声。

天上阴雷阵阵，像是滚滚车轮碾过，隆隆作响似是天空在掩盖自己即将喷泄的咆哮。

陶兮轻轻松松在屋檐间穿梭，收起钩枪，轻盈地落在问天府知府胡廷瓒的府上。

整个胡府便占了这问天府中心整个一条坊街，足有百间房屋，错落有致，古雅精美。府内院落宽敞，绿树成荫下的有楼亭、花园、假山、池塘、小桥，景色怡然清雅，在夜色中格外幽静。

此时夜色已浓，院内廊下齐齐整整的灯笼，在风中摇摆着，有仆人在小道和角门间往来穿梭忙碌。

陶兮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中，以她那绝佳的听力辨别着下面仆人的闲聊声。

“......何婶子，今晚又是你上夜啊？这两日小姐心气不大顺，你可得小心着点，别又跟上次一样喝酒胡言了啊！”这声音听着有些幸灾乐祸。

一个身材胖胖的中年女人从陶兮脚下的屋里走出来，对着那人没好气道：“滚你娘，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那人也不生气，笑嘻嘻走开了。

何婶子嘟囔了几句，收拾了脸面，整理整理衣裳，胳膊肘里还夹了把伞，朝东北方向的一个角门走去。

陶兮没发出一丝声音，跟着她的方向在屋檐间潜行翻跃，经过那绿林翠竹、池塘假山，来到一处古雅华丽的宅院。

那最亮堂的正屋里灯影辉煌，不时有少女纤细婀娜的身影闪过，映在纸窗上。

何婶子在院内踌躇了一会儿，方硬着头皮进了正屋，里面有个清甜活泼的声音数落了她一通，又嘱咐了些话，又缩着肩膀灰溜溜退了出来。

显而易见，这是胡廷瓒的女儿所住的宅院。

陶兮脑内回想着白天酒楼里，那几个年轻公子的谈笑，说胡家小姐“重病缠身卧床不起”，可听得里面那精神饱满，中气十足的声音，还有力气数落下人，明显是捕风捉影。

不知外面流传她痴恋探花郎伤心重病，这些话的散布是有意还是无意。

一滴雨点落在陶兮脸上，天上已经零星下起了雨，宅院里的人大多进了房屋，不再在院落里晃悠。

陶兮在这后宅院的屋檐上穿行着，凡是路过一个亮着灯的宅子都要侧耳听听，观察一下动静。

这宅院着实宏伟宽敞，陶兮连着找了好久，起先雨点零星，坠下来砸得青瓦噼啪作响，渐渐密集起来，溅在屋檐上，一片水雾。

陶兮紧了紧心神，雨水冲刷下的屋檐可不比往常，极其容易滑倒，若是她分神大意弄出动静，引起院内的警觉可就不妙了。

陶兮吸了口气，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脚下动作依然小心，摸到下一处华丽宽敞的宅院，跳到了那正屋的房檐上。那房檐上正好有一处突兀的飞檐，正好可以挡雨。

隔着哗啦啦的雨声，屋内的说话声也变得窸窸窣窣。陶兮静心听着，摒除雨声的干扰，听到屋内有一男一女调笑着：“......二少爷再这样，二奶奶过来看到，奴可是要小命不保的。”

有个熟悉的男声笑了几下，正是今天陶兮听到的胡二公子。他语气轻佻：“有我在，你怕她做什么？娶了三五年，没有个一男半女，动不动就害病，整日里愁眉苦脸，倒像是谁欠着她一样，看到她就晦气！少提那丑货，咱们且乐咱们的。”

几声酒杯碰撞声传来，两个人又肉麻暧昧地说了几句话，排揎了几句胡二公子的老婆，声音便开始不堪入耳起来。陶兮铁青着脸，掏了掏耳朵，站起来朝别的方向张望。

冷风裹挟着急雨，声势激烈狂乱，陶兮虽然躲在那飞檐下，但依旧淋了个透心凉。雨势太过密集，仿佛形成一片片雨帘，又隔着浓黑阴沉的夜色，周围景色建筑格局已经模糊了。

陶兮眯了眯眼睛，看到这正屋后面左右各有矮房，点着豆大的油灯，应该是仆人住的群房，集体宿舍。

有三两小厮从里面出来，大约是要上夜，隔着夜色和雨水，难以看清样貌。贺晃是胡二公子的小厮，他大约就住在这里了。

陶兮按了按眉心，她真的有些急了，一想到贺晃有可能见过陈玉珩，就恨不得马上跳下去踹开房门，挨个找个遍把贺晃揪出来，问他陈老师现在哪里，是否安全。

她从未这么不冷静过，当年自己独闯皮克希尔的研究基地，被逮了个正着，心跳都没现在这么激烈快速。

陶兮定了定神，抹了把脸，小心在屋檐上潜行着，借助倾泻而下的大雨和朦胧的夜色，神不知鬼不觉离开了胡府，带着湿漉漉的寒气回到了她位于三楼的客栈房间。

到了白天，陶兮就换上那两身少爷装扮，摇着扇子，风度翩翩地在问天府巷子里闲逛。所幸她身体素质极好，昨夜虽淋了雨，但回去后泡泡热水依然生龙活虎，可比那些身娇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强健多了。

连续两三日，陶兮都是白天在外闲逛，在茶馆酒肆了解情况，晚上则趁夜色潜入胡府，调查情况。

将整个胡府的建筑构造摸得**不离十，说不准比住在胡府的大多数人都熟悉。何时落锁，城内巡逻何时经过何时离开，都记在心里。

她向客栈老板要来纸笔，屏退来伺候的伙计，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屋内，画出了整个胡府的平面图。将这些发给了还在往这边马不停蹄赶路的戴宁。

没过多久戴宁就发来了消息：

【03号-戴宁】：辛苦你了。我大约还有三天路程。

【03号-戴宁】：陶兮，你听我说。贺晃是个重要人物，他牵扯到许多，还涉嫌攻击调查员。如果冒昧接触，我担心横生枝节。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动机，什么目的，总之需要观察，我会帮助你潜入胡府的。

陶兮嘴角弯了弯，眼神里没什么笑意。

【11号-陶兮】：我知道。绝不会莽撞行事。

戴宁的话是劝诫也是提醒，她能来参加这个任务已经很不容易。如果贸然行动不顾规定，无组织无纪律，一意孤行，会被裴镜上报，那她就没有机会去寻找养父的下落了。

而且贺晃确实对同为现代人的他们非常有敌意，他能带人刺杀严令尘和裴镜，还险些成功了，那陶兮如果暴露身份接近他，难保不会遭遇危险。

可是这三日她潜入胡府，在那宽敞的宅院里各处穿行，如入无人之境，又是暗中窥视，又是探听墙角，依然没有见到贺晃的人。

这中间胡二公子天天东游西荡，要么和狐朋狗友狎妓喝酒，要么在城郊林子打猎跑马，进进出出胡府多次，身边跟随的人里，始终没有贺晃这个人。

天色暗了下来，陶兮看了眼窗外，照例吩咐店伙计不许打扰，换了身衣服跳出窗户。

这夜月光如水，夜空澄澈，她依靠屋檐上的繁琐雕饰的掩盖，匿于阴影下，依托这高度优势，观察院内情况，听着墙角。

脚下的正屋里胡二公子骄奢淫逸，似乎是又换了个侍女勾搭着，两个人扯着臊，嘴里不是很干净地埋怨着胡二公子的老婆。

女子娇柔的嗓音嘤嘤着：“......痨病鬼又对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今天闷闷的？”

“一些放屁的话。”胡二公子懒洋洋的答道，“无非就是在老太太面前嚼舌根子，装傻卖乖，没的讨人嫌。老头子听了把我叫去骂了一通，又拿老大跟我比，老大也仗着比我大几岁，说了我几句。烦都烦死了，读书读成了个书呆子，自己个儿走两步都喘，还有精力管我呢？”

女子咯咯笑了几声，声音娇媚清脆：“大少爷身子弱，三少爷年龄尚小。这么大的胡府，家事公事，只有您能替老爷分忧了。您是胡府的顶梁柱，这许多事以后还不是只能仰仗您？老爷这是器重您呢，难免说话重些。您消消气，奴敬您杯酒~”

她嗓音娇柔甜腻，拖长了语调，这一番话又好听又舒心，如糖似蜜一般，陶兮听得都觉得身上力气酥软了片刻，更别提这个色迷心窍的男人了。

胡二公子喜得声音都高了几分，搂着女子亲了几口：“还是你可人。谁都说我那老婆懂事端庄，我看，连你一根手指都不如......”

女子娇嗔细喘的声音飘了出来，陶兮默默拂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动静几乎都成了陶兮每晚听墙角的必备曲目了。

正不耐烦四下张望，瞥到前方一个角门，有人推门走了进来，借着明亮如昼的月光，陶兮清楚地看到了他的长相。陶兮眼睛瞬间一亮，整个人都来了精神。

是贺晃。

确定了贺晃就在胡府，陶兮松了一口气。贺晃的神情不大安定，一脸的如丧考妣，脚步虚浮地往群房走着，被里面一个小厮拉开门撞了个满怀。

那小厮捂着鼻子退了几步，骂道：“哪个不长眼的......——青竹？你到底怎么了，今儿个回来就丧魂落魄的？你表叔不好了？”

贺晃恹恹地答道：“他......挺好的。”

小厮奇道：“那是好事，你怎么一脸丧气的？”

贺晃没言语，从他身侧挤进房间里去，那小厮嘟囔了一句，朝东边的茅房走去。

陶兮靠近他们休息的群房，仔细听着里面的交谈。

原来贺晃七天前向胡二公子告假，说是他表叔生病要去探望照顾。胡二公子就准了，今天贺晃方才回来，只是不知为何，去的时候倒是平平淡淡，回来却丧魂落魄的，霜打了一般。

贺晃也未理会其他小厮的揶揄，自从进了屋子就跟被灌了哑药一样，一声不吭。

陶兮冷笑，表叔？他一个外来的“旅者”，哪儿来的表叔在这里？不禁想起之前严令尘推测的，贺晃攻击他们，也许是有其他人在指使，或许贺晃此次去见的正是这个人。

既然已经探明胡府的构造，和贺晃的所在，陶兮也便放下心来，这连续四日的探查暂时可以结束。

正准备离开，突然听到远处的宅院里，传来少女的哭闹声，有几个人提着灯笼在庭院间快步穿行，往胡家小姐的所在的西边宅院而去。

胡二公子已经完了事，正躺在床上和女人说笑，听到这动静着急忙慌提着裤子走出来，叫了个路过的婆子问：“你且站着，西院怎么了？”

那婆子急匆匆答道：“老爷今天一早训斥了小姐，小姐一整日就不吃不喝。刚才老太太去探望，小姐就哭闹起来，现在正拿着刀子要自刎哩！”

婆子撂完这句话捧着个托盘，也顾不上胡二公子，往西院方向去了。

本着“来都来了”的精神，陶兮决定前去探探。她轻车熟路地抄了近道，在屋檐上轻盈攀跳，来到胡小姐那华丽雅致的西院，躲到一处最近的，能纵览全院景象的屋檐下，静静地看着。

灯火通明的正屋内，精雕细琢的纱窗上映着许多女子身影，来回走动着，不时有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手上端着铜盆、痰盂、薄毯之类的进出。

“奶奶，你疼疼我吧！我就想嫁沈池，别的男人我都不要！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