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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城的胡同曲里拐弯的，没有什么章法可言，似乎也没有轨迹可循。
林翠绕来绕去，可算是绕到了大路上来了。
看到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林翠松了一口气。
其实，说实话，她刚刚在黑市的时候，还真是有点忐忑。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点。
没有父母帮衬的孩子，早就形成了凡事靠自己的思维习惯。
所以，即便忐忑，她也会做该做的，并且表现着应该表现的神情和姿态。
不管咋说，结果是好的。
林翠摸了摸口袋里的四毛五分钱，欣喜了一阵，又开始思索起来。
这点钱，太少了。
不够塞牙缝的。
她要搬离林家，要吃点营养品补身体，哪哪都是用钱处。就这三瓜两枣的，太少太少了。
还是得找资源。
不行，就赶回家再去一趟山上？
林翠这么想着，就听到一阵呼喊吵嚷声。
她不经意地看过去，只看到一群人追逐着从眼前跑过去，路上的行人纷纷避开，生怕被沾染上，或者被这些人带倒了。
林翠敏捷地躲到一边，靠墙跟站住，朝逐渐跑远的那拨人看过去。
跑在最前头的是个男人，从背影看不算瘦，不过跑得却并不快。眼看着就要被后头的人追上了。
林翠没在意，收回目光，继续在县城里逛。
路过国营饭店的时候，林翠忍不住转头往里头看。
只见里头已经有穿着白上衣的工作人员在忙碌了。
看看天色，也差不多到了下午三四点钟了吧，该是准备晚饭的时候了。
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有钱来这里搓一顿。
林翠想着，再一次摸了摸自己兜里可怜的四毛五分钱。
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一时半会，这个目标恐怕是无法达成了。
不过，家里还有半罐子鱼汤，还有鱼肉，热一热是很不错的一餐饭。
林翠一面走，一面杂七杂八地想着，眼看着两边的住宅越来越稀疏，她也快就走到了县城的边界。
就在这时候，左手边一个院子吸引了林翠的目光。
这个院子占地应该很大，至少林翠这么打眼一看，就看到了至少四五排房子。
都是一层，并不高。
不像是民宅，倒像是厂房。只是跟几十年后相比，这厂房未免也太简陋了些。
再抬头，看到大铁门上边的黑铁匾额上的几个字，林翠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这里果然是一个工厂，是县城里规模最大的厂子：灵县化工厂。
林翠心里一动，目光落在铁门旁边的门卫室。
走过去，敲了敲窗户。
那头坐着一个大爷，正低头看报纸，听见声音，微微抬头，眼皮子撩了一下，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他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林翠。
林翠也不以为意，露出个甜甜的笑容，从窗户口探进去半个脑袋，笑着打招呼：“大爷，您辛苦！”
这个没头没尾没的一句话，倒是让大爷愣了一下。
不过人家这么跟他道辛苦，他也不好再板着脸。
从脸上挤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大爷点点说：“还行。”
一点都没有跟林翠攀谈的意思。
林翠就好像没有意识到对方的冷淡似的，好听的话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大爷，您身在岗位还不忘学习，我可太佩服您啦！”
她指一指大爷面前桌子上的报纸。
“哈哈，我这也是闲着没事。”
大爷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笑容。
好好听的话啊谁不爱听呀！
就连厂子里的各级领导，都喜欢听人拍马屁。别说是他一个看门的了。
觑着大爷的表情变化，林翠摇摇头，表示并不赞同大爷的话。
“大爷，您这话可不对。”
“怎么不对呢？”
大爷饶有兴味地看着她。虽然被反驳，大爷却一点儿都不生气，直觉嘴巴这么甜的姑娘，肯定不会说难听的话。
林翠：“您可不是闲着，您是在守护着全工厂的人。要我说，全工厂的人，从领导到职工，都得好好谢谢您。如果没有您，他们哪里能安安稳稳地工作呢！”
林翠要是真的想让让一个人高兴的话，那是能把对方捧到天上去。
只见大爷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嘴巴咧到耳根子。
却故作矜持地摆手，“姑娘，你说的太过了，太过啦！”
林翠摇头，“我可没说太过。您看看，您在这么重要的岗位上，还于百忙之中见缝插针地学习文化知识，看报纸，紧跟时事，这个觉悟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您是这个！”
她朝大爷竖起大拇哥。
大爷整个绷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姑娘说话，怎么那么对他胃口呢！
比有些人有见识多了。
那些人虽然明面上对他笑嘻嘻的，但是背过身，就说他这个岗位可有可无。
还是这个姑娘说的对。
如果没有他，那些人能安安稳稳在工厂里上班？不可能的。
好不容易收住笑容，大爷也觉着跟林翠亲近了许多。
于是问道：“姑娘，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
大忙么，他是帮不上的，但如果是举手之劳的小忙，他还是可以伸手帮一帮。
林翠叹了一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
大爷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追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林翠点点头，“我村里来的，我娘为了给弟弟盖房娶媳妇，打算把我嫁给个打破前妻的老男人。”
她把林母的打算描述了一遍。
都不用添油加醋，只是实实在在地转述，就给大爷气得不轻。
“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父母！简直是丧良心。”
这么年轻这么好看的姑娘，他们也舍得！
林翠狠狠地掐了自己大.腿一下，疼得她眼圈顿时红了。大爷一阵心疼，说：“姑娘，你别伤心，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你尽管说。要不，咱去找妇联，找公安？”
林翠摇头，“那倒是不用。他们毕竟是我的父母，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我也不敢在家里长待了，万一哪天夜里，他们把我捆起来，送到那个男人家里……”
林翠说着，瑟缩了一下，楚楚可怜的样子引得大爷一阵心疼。
“好，那你想咋办？”
林翠：“我就想着，能不能来县城，找个工作啥的。有个收入，我就能在县城住下来。”
她抬眼，期期艾艾地看着大爷。
大爷终于明白这姑娘的目的了。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认为林翠这么打算很合理。
毕竟，能把年轻漂亮的闺女许给打老婆的老男人的父母，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就跟这姑娘所说的，还是早点离开那个家比较好。
可是，提到招工，大爷犯了难。
“最近确实要招工，差不多这一两天就会公布。”
林翠眼睛一亮，“那我能报名吗？”
却见大爷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为啥？”林翠问
大爷四处看了看，发现附近没人，于是对林翠招招手。
林翠心领神会，凑过去。
大爷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你也知道，厂子多少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端着铁饭碗。”
林翠点点头。
偌大县城，就这么一个厂子。
在工厂里上班，虽然比不过机关单位，但也是相当不错的出路了。
“所以，我特别羡慕大爷您，能在这里上班。”
林翠见缝插针说好话。
听好话么，谁都不会腻的。
大爷又笑起来，不过很快收敛了笑容，解释道：“所以这一次招工，可能外面压根就得不到消息，都是面向内部子弟的。”
他有些遗憾地看着林翠，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又机灵，嘴巴又甜。其实如果能来化工厂上班的话，对工厂来说倒是得了一个人才。
只可惜，这姑娘什么人脉关系。
整个厂子，她恐怕也只认识他一个人，而他虽然同情她，却因为职位太低，帮不上什么忙。
林翠表示理解。
“这很正常，毕竟这么好的单位，优先照顾子女亲戚也是应当的。”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大爷觉得这姑娘真是通情达理。
他心里也就更加遗憾了。
“所以呀，可能……”
剩下的话，大爷有点不好说下去，林翠早就明白了。
她仿佛很赞同大爷的话，也叹了一口气，说：“我还真的是没啥机会了。”
又叹了一口气，很沮丧的样子。
大爷于心不忍，可是以他的能量，也不能做什么。
只好徒劳安慰道：“这样吧姑娘，你经常过来打听一下，如果有面向社会招工的机会，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林翠点点头，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走了有一段距离，林翠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在几十年后未必起眼，在这个年代却是县城里的标志性建筑的化工厂。
暗暗想着，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过来试试的。
不管能不能找到其他资源卖钱，能进化工厂，至少留了一份旱涝保收的工资，她不至于在离开林家那个火坑以后饿死。
而且，林翠觉得，自己未必完全没有机会。
虽说刚刚大爷说得很明白，这一次招工基本是面向工厂内部子弟的。
可是万一，她被招进去了呢？
可没到最后一刻，林翠永远都不会觉得没有希望。
其他事情是如此，招工也是一样。
林翠想着明天再过来一趟探探情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