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第五天清晨,终于有了变化。
一大早,天尚蒙蒙亮,王瑾之搂着大黄睡得正香,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人进来轻踹了他一下。
王瑾之惊醒,是一直送饭的小哥。
王瑾之疑惑地看着他,对方指了指外面,示意跟上。
终于得到允许出门,王瑾之一扫前几日的颓废,抖擞精神,饥饿都仿佛远去了。大黄也在一旁甩动毛发,伸了个懒腰,展现出往日的活泼。
王瑾之加紧脚步,喊大黄跟上,已经划了一个正字,还没有人找来,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恐怕是要自己努力了解情况,自己回去了。
跟着对方走出住房区,又向前走了一段,是一大片耕地,地里已有人在劳作,有人拿着锄头在锄地,比较显眼的是一头水牛拉着漏斗似的东西在地里走,像是在播种,另有一人在前牵着牛,一人在后用手扶着。
走到一处地前,那人示意王瑾之挽起裤脚,随后递给他一把锄头。
王瑾之接过锄头,左脚前右脚后站好,挥起锄头用力向下落到地上,又使劲向上一抬土,紧接着就是一个踉跄。
那人赶紧冲上来扶住锄头,如看傻子般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示意他在一旁看着,就演示起来。随后又指导王瑾之重新调整了姿势。
这一天,王瑾之便在边学习边锄地中度过了。
及至傍晚,终于结束一天的耕种,王瑾之疲惫地回到房间。
抱了抱同样累瘫了的大黄,拿出剩下的小半个饼,边撕了喂给大黄,边感慨:“大黄,真的没想到,没想到种地竟然这么累啊!太辛苦了,简直不是人干的!”
“不过比之前多给了一个饼。”小块饼很快喂完,他拍了拍手,哑着嗓子道“虽然也有些卡喉咙,不过好歹比粥填饱肚子些。”
“在外面不好给你吃,看他们吃的,跟我吃的都一样,也是一个饼。如果知道是给你吃了,怕是觉得我不饿,再不给我一个饼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原本有些大大咧咧的王瑾之也开始小心谨慎起来,尤其是今天看到村民们都辛苦劳作,吃得还很差。
谁能想到饼子还能剌嗓子,吃了饼子快半天了,他的嗓子还是火辣辣的疼,显然是划伤了。
本来王瑾之以为这是什么偏远小村,今天一看,又有些不确定了,今天在地里看到的可不只有中年人,还有与自己年龄相近乃至于看着只有8、9岁的小孩,农活都干得有模有样。
这么小的孩子不去上学,如今也不是寒暑假正是上学的时候,九年制义务教育都实行了多少年了,不读书反而在家干农活,恐怕父母都要被抓去判刑了。
而且如今也不该还有这么穷的地方啊。都已经全面脱贫了,怎么还会有人住茅草屋,穿这打满补丁的衣服。
甚至大多数人光脚走路,都没穿草鞋,更别说穿着运动鞋之类的了。
如果说自己是被拐卖了,这可算是大型的拐卖集团了,而且自己这快成年的男子,既不能给人当儿子,又不能给人当老婆,怎么会有人要呢?
王瑾之百思不得其解,但如今最大的困难,还是言语不通。
今天那哥们,看着冷冰冰的,心肠倒软,看自己渴的很,还分了自己半碗水,耐心也足,虽然自己反反复复学不会,对方也没有不耐烦。
王瑾之打定主意,接下来定要与他好好套套近乎,尽快学会他们的方言。心下一定,困意袭来。
时间如流水逝去,转眼间,墙上已经划了6个正字。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王瑾之终于能基本听懂他们说的话,表达也能较为流利。
如今他已搬了新住处,吃穿用度更是一改之前,还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米饭。
吃上白米饭的那一刹那,那滋味让他几乎落泪,一个月,整整一个月啊,真是想都想不到这日子,自己是怎么过下来的,以至于这本来每天司空见惯的东西,竟也成了难得的美食了。
这样的待遇,想来正与上次王瑾之同那老汉的交谈有关,而也正是这次交谈,让王瑾之推翻了之前的所有猜测。
那老汉姓陈,这里就称呼他为陈老汉吧,这村子叫里,陈老汉正是这儿的里长。初次见面时他吩咐的中年男人便是他的长子陈导,而接触时间最长的小哥,则是陈导的儿子,名唤严。
我们常说的乡里,百户为里,五里为乡。简单地理解,里长就是农村里的村长,里民就是村民了。
王瑾之曾刷到科普乡里的短视频,很快便明白了,不过因为更习惯称之为村,所以一直在心中以村长称呼陈老汉。
这个村的村民都是同宗,均为陈姓,祖籍本是颍川(今河南)。
永嘉元年,北方战乱,他们不得已随着主支举家南迁,之后主支势力不敌王、谢等家族,又南迁至晋安一带(今福建),而他们与主支似有些龌龊,便未跟随,而是留在了这临海郡。
一个个地名被报出,王瑾之有些耳熟,但又茫然不知在哪,此时就见陈老汉取出了一张简图。
王瑾之忙定睛望去,只见上面明确标着地址,是眼熟的繁体中文,陈老汉所指之处正写着临海郡三字,旁边是几道波纹,像是海,不远处又有鄞县二字,另有较大的三个字——会稽郡。
多么熟悉的地名啊!王瑾之忍不住在心里大喊卧槽,之前听不懂的方言,逼真的古装、古人、古建筑,终于都有了解释。自己睡了一觉,直接穿越了啊!
想着之前看过的爽文小说,王瑾之难掩内心的激动,哈哈,除了近代百年屈辱,我泱泱华夏一直站立世界之巅,双手插兜不知道什么叫作对手,那基本就是吊打全球啊!开疆破土,待我开疆破土,我要带着现代人的一身学识,统一全球。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哦?
忽然,他想到陈老汉刚说了北方战乱不得已南迁,心中一突,大规模的南迁?
他赶紧回忆一遍中国朝代,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魏晋南北朝、隋唐宋、元明清。
这期间,偏安一隅且为偏安南方的,唯有晋朝之东晋、宋朝之南宋。
不妙,开局不利啊,这两个朝代,面对北方都很弱势,最后也被北方一统,再加上自己是身穿,又什么也没带过来,这是开局不利,眼看着是要落地成盒了啊!
紧接着陈老汉又说起近来之乱,感叹若非建康朝廷下令强征会稽、吴、吴兴、义兴、临海、永嘉、东阳、新安等浙东八郡“免奴为客”的丁壮为军户,孙天师也不能号召这数十万众叛乱,弄得烽火四起,人心惶惶。
一听建康,王瑾之心下一凉,这是到东晋了。
南宋都城为杭州,有古诗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而只有东晋,衣冠南渡到了建康,也就是现在的南京,说来也巧,这正是因为去年五一长假,父母带他去南京玩,他才了解到南京号称六朝古都的来由,乃是孙吴、东晋、南朝宋、齐、梁、陈。
魏晋南北朝,这是战乱的时代,东晋十六国,北方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南方也各种叛乱,王瑾之心中遗憾,看来统一全球的事情要先放放了。
陈老汉言罢,突然起身一拜,面色惭愧地表达歉意,之前怕王瑾之是叛乱被平后逃散的残兵,因此观察了一番,发现王瑾之也是士族,如此一来,自己便十分失礼了,随后便询问王瑾之来历。
王瑾之正心中感慨,见得陈老汉拜下,立刻起身弯腰同时拜下,口中直念,“使不得,使不得。”待又听得这一问,不禁惊出一背冷汗。
陈老汉如此友善,且能如此托盘而出,正是经过之前对自己的观察后,认为自己同为士族,如今再问自己,不过是想着结交罢了。
然而,自己事自己知晓,自己并非这个朝代的人,在这里,这可是死也不能让人知道的绝密了。如今这一问,若是一有回答不对,别说开疆破土了,赶出去都是小事,只怕是要被当成残兵被杀了。
头脑开始飞速运转,不断组织语言,王瑾之起身一拜,又回忆一番之前找不到父母的焦急和天天挨饿的悲伤,顺利地流出了眼泪,说:“我祖辈亦为南渡北人,父亲还曾言祖籍为琅琊,祖辈本随族人一同南渡,然途中与族人走散。后一脉单传,现已传四代,然如今又于这山上同家君家母走散,多日方出,幸得陈公相助,感念万分。”
陈老汉立即起身扶起,面带怜意,仿佛是知晓了内情,只道:“贤侄客气。相逢即是缘,贤侄安心住下,令严与令慈之事不必忧心,明日我等便上山一同找寻,定能一家团聚。”
王瑾之忙又起身谢过,虽然不知道对方猜测了些什么,但这一关看起来是过了。
接着二人互让一番,复又坐下,既已知晓来历,言谈举止间更是显得亲近。
第二日,陈老汉便喊上十几个大汉,带上镰刀等物,一同上山寻人,无果。
而后,又寻了几次,皆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