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院子里晾衣裳的余英英看到余旧进来,忙喜出望外地上前:“堂哥你回来了,你昨晚去哪啦?”
余英英蹭蹭手,让余旧等等她,闪身进厨房揣了两窝头,她悄悄为余旧留了早饭。
余旧冲着余英英笑笑,林故渊推着窝头,告诉余英英余旧在他那吃过了,随后问了她余大伟几人的去向。
今儿逢集,余大伟两口子一早出了门,余老爷子和余奶奶下了地。
余谋在镇上念初中,嫌走读太累,办了住校,一个星期回一趟,余勇不出意外又上赶着给芳芳花钱去了。
“我妈以为你在家睡觉呢,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余英英透露着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古灵精怪,“我妈说我洗完衣服到时候奖励我一包糖,等我拿到了分你。”
余英英语气轻快,如同枝头雀跃的小鸟,她用被河水冻得通红的手抓着衣领,初冬的外套沾了水湿沉沉的,她几乎使出了吃奶的劲。
余旧看得心酸,默不作声地拿过湿重的外套,双手拧掉多余的水分,抖落两下,搭到晾衣服的架子上。
藏蓝色的衣服针脚细密,原本是余安和的,被余大伟穿了。
前些年搞土地包产到户,余大伟一家连带着余家爷奶划了十六亩多地,但纯种地难挣大钱,这些地伺候一年到头,产出刨去满足日常吃穿外剩不了几个钱。
余勇混了个初中毕业,成日游手好闲,余大伟他们还要负担余谋上学的学费、住宿费,日子过得捉襟见肘,更甭提置办新衣。
余大伟的衣服从新穿到旧,从旧穿到破,从破穿到补丁垒补丁。而余安和的衣服虽然谈不上用料多好,但至少齐整结实,比余大伟的衣服体面。
什么死人的衣服晦气,余大伟根本不忌讳,除了余安和离世穿的一身,其余他通通留着自己穿了。
八口人的衣服晾了三根架子,其中包含了原身换下的,余旧神色复杂地看着向他和林故渊道谢的小姑娘,余英英真的善良跟余大伟他们不像一家人。
晾了衣服,余英英背上背篓,天黑之前,她得为圈里的猪打满明天的两背猪草。
余旧目送她瘦小的身影走远,苍茫的天地似乎将她吞噬,令人心情无比压抑。
“林故渊。”余旧抓着林故渊的衣袖,“我们走的时候带她一起吧。”
林故渊嘴唇动了动,想说余英英可能不会答应,但面对余旧祈求的眼神,他叹息着应了一声好。
余旧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凡是林故渊答应他的事,就一定能办成。
“你住哪间房?”林故渊扫了眼红砖房,目光落在院子左侧的角落。
“那儿。”余旧指着林故渊看的方向,嘴里抱怨,“晚上冷死了,余大伟之前还不给厚被子盖。”
耳朵听始终没眼睛看来的直观,逼仄的杂物间,一架寒酸狭窄的小床,不难想象天黑之后里面有多压抑。
“对不起,让你找到我。”林故渊的心疼凝为实质,他拥着余旧,喉咙紧得发疼。
进娱乐圈的第二年,余旧被人算计,在地下车库锁了两天两夜,经纪人报警后找到了他,他表面若无其事,实际却产生了心理阴影——如果身处黑暗的环境且得不到回应,他会变得惊恐。
林故渊察觉后,把别墅和公寓全部让人加装了光控的夜灯。
“没事啦。”余旧仍是轻描淡写的语气,“屋里虽然黑了点,但杂物房后面是鸡圈,我敲一下墙,那些鸡就叽叽咕咕叫半天,前天晚上余大伟起夜,差点吓得掉粪坑里。”
余旧幸灾乐祸地窃笑,林故渊瞧他高兴,心里的难受减轻了些许。
“好了,你快走吧,过会儿余大伟他们该回来了。”余旧推推林故渊,“我吃了午饭去找你。”
余旧是特意回来蹭饭的,张大花想甩开他门都没有。
林故渊身体一倒,踉跄着踏出了杂物间,稳住脚步,眼底浮起一丝无奈。
“啊!”余旧瞅瞅自己的手,完蛋,他又不小心使大劲了。
鸡圈里,下了蛋的母鸡咯咯哒唱鸣,余旧倏地一拍额头:“哎哟。林故渊等等,你把鸡蛋拿走。”
“轻点,你不疼吗?”林故渊摸了摸余旧自己拍红的额头,“鸡蛋我不拿了,你留着练力气吧。”
“行,那你中午吃什么?要不上池塘捞条鱼?”余旧迟疑道,其实如果有其他的选择,他不想碰池塘的鱼。
林故渊对此的想法与余旧一致,不过他还是去了趟鱼塘。
两人站到了之前落水的位置,余旧探着身体往水下看,原身与林大牛落水是他们穿越的机缘。
假设,假设他们也跳下去,能穿回原本的世界吗?
“算了,万一淹死了岂不亏大了。”余旧打消了试一试的念头,根据他看穿越小说的经验,他们九成九回不去了。
可惜了林故渊的千亿家产。
不然明年天暖和了跳他一次?不成的话当游泳了。
余旧胡乱寻思着,林故渊提着他的后领让他远离池塘:“不准瞎捉摸,我走了,你吃了饭记得来找我。”
“嗯嗯。”余旧点头如捣蒜,冲林故渊摆摆手,“拜拜。”
此次赶集,张大花收获颇丰,花钱花痛快了,她难得给了余旧一个好脸色。
余旧心里门清,张大花买的东西的钱指定是余安和夫妻攒的那笔,穷人乍富,张大花肯定早迫不及待了。
张大花美滋滋地清点着她的战果,一面大红的塑料镜子,背面印了牡丹花开富贵;一套新的挂历;一把牛角梳;一条鲜艳的围巾并几捆毛线。
余安和承包鱼塘虽然挣了钱,但夫妻俩生性节俭,很少添置什么他们认为不必要的物件。
用的清点完了,另一个网兜装着吃的,酸甜口的沙果,长得像迷你版的苹果,比乒乓球略微小些。
家里有柿子,张大花只买了沙果一样水果,沙果底下是纸包的肉,三指厚的油膘,馋得人流口水。
自八五年起,全国各地凭票供应的制度逐渐松解,不过整个过程是循序渐进的,目前肉类仍需凭票购买,张大花为了抢肉,在市场上跟人吵得面红耳赤。
“余旧,今天中午大娘炖肉,你想不想吃啊?”张大花举着肉逗余旧,“想不想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旧拉响警报,张大花在打什么歪主意?
“傻子!”张大花讨了个没趣,翻着白眼进了厨房。今天割的肉有三斤,她打算分两顿吃。
余旧悠闲地坐柿子树下,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一张白净的连由内而外透着粉意,冬天晒太阳太舒服了,他眯着眼半睡半醒,头顶忽然落下一片阴影。
谁挡他晒太阳?
余旧眼睫扇动,余大伟提着个酒瓶子站他跟前:“你倒是会享受。”
他当然会享受了,余旧哼哼。池塘水深危险,余安和夫妻俩忙干活时,原身经常坐柿子树下看家,一坐大半天,他才不担心露馅。
余大伟一身酒气,不知上哪喝醉了,瓶子里酒液晃荡,余旧挪着凳子,懒得和醉鬼搭话。
“跑什么跑,站住!”余大伟伸脚勾余旧的凳子,“傻子,我告诉你,你爹妈已经死了,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乖乖听话,我让你干嘛你干嘛,不然我连你一块弄死!”
余大伟醉得口无遮拦,余旧神色一凛,什么叫连他一块弄死?
心底起了疑虑,余旧脑袋飞速运转,试图从余大伟套出更多的话:“你死!”
“小兔崽子!”余旧的挑衅激怒了余大伟,他左右看看,似是在寻找趁手的打人工具,“老子今天打不死你!”
两人的吵吵惊动了张大花,她扬着锅铲冲到院子里,破天荒地用身体护着余旧:“余大伟,你又上哪喝得稀泥烂醉!”
余大伟跟张大花一块出的门,路上张大花被同村的女人招呼走,转眼余大伟便不见了踪影。
“我上哪喝酒关你屁事,你个女人敢管我!”余大伟鼻孔瞪人,“臭娘们!”
张大花瑟缩一下,色厉内荏地放下锅铲:“我不惜的跟醉鬼吵,你自个儿回屋躺着醒醒酒吧!”
被张大花打了岔,余大伟忘记找余旧算账,脚步蹒跚地进了卧房,很快将呼噜打得震天响。
余大伟醉了,中午吃饭自然没他的份。余勇不在,余谋上学,八仙桌坐了五个人,余旧不用同谁挤,独占一条长凳。
余英英替每个人盛了饭,桌子中央一盆酸菜炖猪肉,闻着酸爽开胃,煮熟的猪肉片晶莹剔透,张大花调了辣椒蒜汁,余英英吞咽着口水,眼巴巴望着爷爷动筷。
“大伟的单独盛了吗?”余老爷子摆着大家长的姿态,得到张大花肯定的回答,满意点点头。
肥肉炖得软烂,缺牙的余老爷子吃得直吧嗒嘴,张大花夹了筷子肉片往余旧碗里送,余旧如临大敌,端着碗的手猛地一缩。
“你这孩子,大娘给你夹肉,你躲个啥劲。”张大花语气假意亲切,仿佛藏了玻璃渣的蜜糖。
余旧确信张大花心里有鬼,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午饭,顾不上擦嘴,撒腿跑了。
林故渊救命,老妖婆要吃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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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