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暂且内外安宁,谢烁那边也没传出什么异常,谢重珩抛开杂念,专注于诓骗巫祁澈赴宴的事。毕竟江祁回复说只给他五天,不能再多了。
为此,他特意寻了个中间人出面。
早年在永安学宫时,他所在的天字阁天月课室全是六族嫡系重要支脉的子弟,可谓卧虎藏龙。但若说到八面玲珑,他们那一批人里,非顾奚朝莫属。这便是他另辟的那个蹊径。
此人是顾晚云的母家亲侄子,家族现任掌执、司礼令顾慎朝的胞弟,礼部副令之一,谢重珩的同窗、前桌。叙起长幼,私下里他还得称一声“二表兄”。
顾奚朝生在号称天下文脉之宗、“窥天命”的顾氏嫡系掌执一脉,通身浸透了儒雅文气,仿佛书卷修炼而成,更且是个通透洞明的妙人,进退有度,极是亲和,似乎跟谁都能处得来。
当初被骄纵得浮躁倨傲、目中无人的巫祁澈,跟他也能处上许多年而不起矛盾。哪怕现在幽魂般的巫执事,有时也还肯单独与他私下一聚,甚至主动邀约,相对闷饮半日而不谈一字。
这份涵养心性、水磨功夫,谢重珩自认弗如远甚。不过么,他认识的顾二公子和别人口中的相比,不能说略有不同,只能说区别甚大。
顾奚朝向来跟他私交不错,闻弦歌而知雅意,只听他稍稍露了个话头就痛快应了,也不多问,让他等消息。
一晃两天过去,谢重珩忽然想起那晚之后,就再未见过凤曦。
他没见过怎样收回妖骨,想也知道不能轻易被打扰。房门紧闭,他不敢贸然敲门,更不知里面是什么情形。
但这种小问题怎么能难倒往生域的暗探祖师爷?谢重珩不假思索,无声弄开一条窗缝,将道德原则降了又降,方才极其失礼地往里偷窥。
房间里却没有半个人影,只有一只皮毛如银雪的九尾天狐。它脑袋搭在前爪上,懒洋洋蜷在柔软被褥间,身子随着呼吸有节奏地微微起伏。九条蓬松的大尾巴随意铺展着,偶尔小幅度地一动,显然正睡得魂颠梦倒,时日不知。
谢重珩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呆了会。
凤曦从未说过,收回妖骨居然会化为兽形。再者,那场心魔幻象给了他不可磨灭的痛苦记忆,后来他似乎就对彻底兽化很是忌讳,只在谢重珩痴傻后闹别扭时,显出过一次此相。倒是常以半妖之态糊弄一二,让徒弟解解馋。
那些尾巴尖仿佛同时在心上扫了起来。谢重珩哪里受得住这种毛茸茸的诱|惑,登时被勾去了魂也似,感动的眼泪都几乎要从嘴角流出,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痒。
当然最痒的还是一双爪子。他鬼使神差地进去,试探着伸手,一下下轻抚着那身银辉柔柔的皮毛。
从前冷酷又威风的洪荒妖兽一点抗拒都没有。谢重珩陶醉不已,胆子也逐渐膨胀。凤曦依然躺好任摸。
狠狠过足了一把瘾,他才慢慢回过味来:老狐狸今次多半是,栽了。
许是这次跟妖骨彻底断联太久,凤曦自己都不知道会出现这种状况。否则,就凭自己那点癖好,他也不会毫无防备,就这么任由进出他的房间。
只能说谢重珩猜得十分之准确。半妖虽不介意他对自己的狐狸形态动手动脚,但清醒地让人玩和无所知觉、毫无反抗之力地让人玩,其间的区别等于合|奸跟用强,绝对两码事。
毕竟凤曦比谁都清楚,这个徒弟大多数时候端肃守礼,敬重师长,却也是有几根胆大包天的反骨在身上的。有时候上头了么就另当别论,宁可事后受罚也要先称了心意再说。
看这状态,老狐狸现下八成已经入定,短时间内都不会醒。谢重珩心痒难耐,实在很想做些更过分的事。
但这是凤曦,是他师尊……真的要狎|玩尊长吗……趁人之危似乎不太好?
纠结片刻,对毛茸茸的垂涎终于压过了一切道德负担。
念及自己不久前被两个凤曦嚯嚯一整夜的“功劳”,谢重珩一时恶向胆边生,英俊面庞上缓缓露出一个堪称狰狞的笑容。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眼下总算有机会一雪前耻。不会有人知道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谁让你现在的体型不大不小,正适合放在腿上、抱在怀里,岂非明摆着天意如此?
嗯,对,违天不祥。
找到了足够的理由,谢重珩当然不会再客气,索性大手一伸将九尾天狐揽过来,先尽情一通蹂|躏。摸尾巴撸身子咬耳朵捏脚爪摆姿势……忙了个不亦乐乎。
无论他怎么玩,凤曦都没醒过,乖顺得像小猫崽子,甚或哼哼唧唧着,用脑袋微微蹭他,求摸求抱似的,一副温柔小意亲昵撒娇的模样。
即使明知这很可能只是兽形的本能,谢重珩仍是心花怒放,一身铁骨都酥成了渣,只恨不能往后余生日日如此。
尚在往生域,根本不知世上真有九尾天狐时,他就想好生与之亲近亲近。这会子多年夙愿得偿,甚至所得比所求更多,暴增了数倍的幸福和满足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谁爽翻了谁知道。
他门都忘了关,不巧,单哉带着两个送文书的侍者过来时正好撞见。众人尽皆石化在门口,惊恐地看着他们一贯沉稳自持的珩公子像是骤然换了个人,一脸沉迷放|荡又邪魅的笑容。
什么情况?看花眼了?不确定,再看一下。
震惊!众目睽睽之下,某男子居然对一只狐狸做出这样不堪入目的事!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三人两股战战,一脸菜色,不知他遭了哪路邪祟,最后互相盖着眼睛,恍恍惚惚地逃走了。
这么离奇的事,岂能只有他们知晓?
谣言之所以有资格被称为谣言,自然是主打一个越传越离谱。不到半个时辰,全谢氏府都知道继任掌执院里藏了个绝|色狐狸精,被勾得五迷三道,放纵无度。
说的人煞有介事:但凡没在房间之外见着他,必定……嗯哼,懂的都懂。
谢重珩一有时间就躲在房间里,抱着九尾天狐各种玩,简直爱不释手,根本离不了一点,直接坐实了这个说法。
谣言还有个不成文的真理:当事人往往最后一个知道。他向来不凑这些无谓的热闹,更没有谁敢去他面前嚼舌根,自是一无所觉。
好事成双。顾二公子办起事来着实不含糊,次日一早,一封雨过天青色透明琉璃盒子装盛的请柬就送到了半山院。面上以金粉勾画出负屃盘碑的顾氏家徽,请他次日散值后赴同窗聚会。
这便是成了的意思。谢执事可谓春风得意,走路都是飘的。
可惜好景不长。当天晚上,他正抱着九尾天狐玩得忘乎所以,猛然觉得身上一沉。令人上|瘾的可爱毛茸茸倏忽变成了那素衣雪发魅惑心魂的妖孽,正横陈在他腿上,一双狭长的翠碧狐狸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正准备继续摧残狐狸的手僵在空中。玩|弄尊长……兽形姑且也算是吧,被当场抓包,谢重珩卡住,脸热得几乎要熟透,心里又刷刷直长毛。
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
凤曦也不着急起来,至少两刻钟过去,薄唇才弯出一抹温软笑意,又柔又缓地道:“珩公子这两日摸得可还顺手?爪子好玩么?肚子好吸么?嗯?你的腿发什么抖?你也知道自己做亏心事了?”
平常他再不要脸是他的事,但那副身柔骨软任凭蹂|躏的模样,简直毁了他一世英名。他违背不了兽形时对亲近之人腻歪撒娇的本能,偏这逆徒还肆无忌惮地玩他,让他师尊的威严与颜面何在?
我不是亏心,只是腿有点抽筋。谢重珩本就心虚,对方的温柔态度更是让他悚然惊骇,遂以袖掩口干咳一声:“手感挺好,挺舒服的。师尊你能否先起……”
一刹之后反应过来,杏眼霎时睁圆了:“你都知道?!”
“师尊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凤曦终于肯大发慈悲,从他的腿上移驾,冷笑道:“为师只是一时无法控制身体,并不是断了五感六觉,更不是死过去了。你的‘解释’,留着下次说罢。”
这个“下次”是什么意思,两人都心知肚明。现在谢重珩极其怀疑,这根本就是凤曦给他量身挖出的一个坑。他傻乎乎乐颠颠地一头栽了进去,还没法质问一句,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预感真正会死过去的那个十成十将是自己,他想最后再挣扎一下,半妖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说正事。往生域已经重归我掌控,我问了一下与宫氏有关的事。”
“宫氏军整体表现出乎意料地弱,跟你此前的推测差不多。战事未起,他们内部就出现了严重分歧。一部分支持宫长琴的主张,一部分却坚持血战到死,剩下的则举棋不定。这才导致根本无法集中力量,各自为政。”
霜华之战开始后,即大昭历去年九月,宫长琴果然跟部分旁系子弟一起,带了数万人撤入北境玄武的地界。然而甫一进去,迎接他们的就是队列严整、披坚执锐的大军,竟不知有多少。
一面黑底白章的玄武大纛高挂,猎猎招展,显然对方的将帅也在其中。兵士们形貌虽有些五花八门,但一眼望去,军容气势竟不下于宫氏军这样世代镇守一方的精锐。若要交手,几乎是碾压之势。
大昭初年霜华非但深受幽影之祸,更参与过那两场全军覆没的征伐,记忆可谓惨烈。众人虽迫于无奈走了这条路,实则一直心神紧绷,惊疑不定。乍遇如此劲敌,更是骤然震骇。
但对方隔河驻扎,严阵以待,并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众人本就是仓促退走,所携物资有限。试着派人前去交涉,对方却根本不予理会。直到他们粮草耗得七七八八时,一叶扁舟悬着宁字军旗,渡河而至。
传令兵带去了一封书信,要求与宫氏军主事人商谈。
幽影这边出面的统兵大将不必说,自然是管辖整个玄武大营的宁松羽。嘉平八十一年,再次见到江祁、确信昭明帝已经派人跟尾鬼密使接触后,谢重珩将他调往北境,正是预备着这一天。
只要宫氏军选择了走这条路,领兵的子弟必然都是旁系的重要人物。无论他们从前与宁松羽有没有交集,势必都听说过他的名头。届时他亮明身份,若是宫氏军肯降服最好,若不然,就地剿灭也不迟。
宫氏出面的是宫长琴和这支军|队的临时主将宫长卿,及两名副将。双方各乘一船,在河心相晤。
宫长琴自是识得宁松羽的。宫长卿早年在永安求学时也曾与之有数面之缘,更听过后来整个宁氏嫡系都沦为军女|支的事。
骤然看见这世所皆知已死去数年的宁氏最后一任掌执、前兵部司武令,竟突然又活生生出现在眼前,只是坐着轮椅,似乎腿脚不便,饶是两人再如何处变不惊,也不禁瞠目结舌,如同活见了鬼。
宁松羽的要求很简单。宫氏军自此归附,无需与幽影编在一处,而是另有营地,相对独立。但必须接受指派的将领管辖,按照他的方式操练,听候调遣。
这场商谈其实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宫氏军前后无路,物资匮乏,人数更是不够看的。
对方连他们的营地都给造好了,可见早就知道会有这一遭,且笃定他们会怎么选。前后联系起来一想,再听得宁松羽的只言片语,宫长琴大约也有了点猜测,情知此番进来了就绝不可能脱身。
她对这支宫氏军虽没有掌控权,但霜华之战甫一开始,就肯果断抛弃家业族人,只带着部分至亲跟她闯入此境者,都深谙权衡利弊、取舍得失之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能活下去,日后未必就没有杀回大昭、报仇雪恨的一天。
宫长琴、宫长卿和两名副将只三言两语,就做了决定。双方一番计议,宁松羽兵不血刃,尽数将这数万精锐收入囊中。
谢重珩听罢,也松快了些,笑道:“降而不合,宁将军考虑周全。”
“否则,幽影们若是天天跟如此之众的凡人混在一处,看着无数血肉生机又吃不到嘴里,只怕如同老猫子枕着咸鱼睡一般抓心挠肝,难免有出乱子引发冲突的时候。”
这一步倒是算如他当初所愿。往生域新增了一份力量不说,宫氏除了诡异莫测的法阵,炼器术更是驰名海外,于兵器、战具的升级大有裨益。
瞧着他一时放松的模样,凤曦也缓缓微笑起来,眼神莫测。
转眼便是赴宴之时。谢重珩如约而往,好巧不巧,竟与巫祁澈同时到达水月楼。
水月楼的每一道主梯都只供二、三两层楼上下两个房间的贵客使用,极是清静。定的也仍是上次的雅间。两人都没带侍者,轻车熟路,也不用酒楼的人指引,一人走一边地上去。
巫祁澈突然森森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搞的鬼。你们一个痴子,一个贱商,什么时候竟也有了这种过命的交情?真够得一句蛇鼠一窝。”
不同时期玩狐狸被抓包的小谢:
最初(羞愧不安的老实人):师尊我错了我不该那么玩你……
后来(有点紧张下次还敢):我只是不小心被你抓到了,以后一定注意。
再后(无所吊谓叉个腰先):啊对,就是我,我就玩了,咋的?别磨叽,给不给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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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8章 有狐狸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