箜芜幻出冰刃,上前与之缠斗起来,两人不相上下,箜芜重伤月孤晚,月孤晚剥下他的一双瞳孔。
剧烈的疼痛在他身体重现,只是疼痛并不是足以畏惧的事情,而那黑暗才是……
失去视觉,则如同置身永生黑暗与虚无中,他想起永青的哀嚎,箜芜心中哀戚。
情绪强烈波动下,他招式落于下风,最终被一掌贯穿。
窒息……麻木……而后重生。
箜芜被数次杀死,可他处于不灭,数次复活。
骤然,他听见山间的哀鸣,那是狐狸的凄惨叫声,这声音从四处响起,血腥味道夹杂着属于魔族的味道。箜芜警惕,意识到那是魔族聚集,他们正在雪域横行,屠杀赤狐。
黑暗的开始,似乎象征着尽头也同样是无尽黑暗。
箜芜跪到在地,任由月孤晚的双手将自己身体扭曲穿刺,他吼叫,催动精极快的恢复能力,恢复自己一双瞳孔。
替代的黑暗与虚无的,是白雾笼罩的一片,视线茫然中,他失去了辨别魔族的视觉。
可此时此刻,在雪域山间的,都是他的敌人。
箜芜抬起右手,催动法力,山间上空冰棱坠地,尖叫声音不绝于耳。
密密麻麻地冰棱限制月孤晚动作,箜芜趁此间隙,已经向最近地方奔去。
冰棱刺进身体,伤口并不是多深,不足以致命,仅能以疼痛叫人短暂眩晕。
赤狐尸体满地,都是被割断喉咙而死,魔族作恶为祸人间不说,就连这山间的生灵都不肯放过。
箜芜看着聚群的魔族,他们身上的味道令人厌恶。他手中凝出冰刃,上前砍断魔族躯体,却不一刃送他们归西,听他们疼痛呐喊,他只觉得不解心中半分仇恨。
这日,他以血沐浴,埋葬魔族大军,山间白雪被血红盖满。
月孤晚与他亡命一战,大军溃灭,可是只是最终仅换来他的沉睡。
箜芜苏醒过来时,视野依旧白蒙蒙,他收了山间被冰冻的狐狸,将它们藏在山中的洞窟,用冰雪封好,企图以此为它们宁静安眠之地。
这时候,世间已无“魔将军月孤晚”,而多了一位名叫“箜芜”的魔尊。
他诧异,多处打听之后,他才确定,人们口中的“魔尊箜芜”所指正是自己,那个雪域一战成名的自己。
魔尊箜芜重现世间,这天下魔族的噩梦。
他的双眼虽被刺伤,失去辨别魔族的视力,可他却能通过魔族身上的气味辨别。
重新苏醒,箜芜对魔族恨意更甚,折在他手上的魔族数量庞大。可数量越来越多,他发现越来越多的魔族不符合他的认知。
在他的认知中,魔族应该像青灯与月孤晚那样十恶不赦,可他却发现许多行善之辈……
没了明亮的双眼,箜芜无法准确认出魔物。
失去双眼,视线中再次白蒙蒙一片,犹如被那白纱覆盖,仿佛一夕之间,箜芜再次回到被关在鎏窟中的那些时日。
迷茫……憎恨……无助……
箜芜仅憎恨魔族,可当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无法准确识别魔族,或许在他手下惨绝收场的可能是人类……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若是事实如此,那么他和那些被他憎恶的魔族又有什么区别?
箜芜看着自己沾血双手,反复告诫自己,自己不应该为这种事情感到恐惧。
画面一转,眼前是楠谷,直插云霄的树木,葱葱郁郁。
阳光拨开乌云,直射入平台。
青灯心绪依旧处于震颤,回过神来,她发现自己似乎漂浮与天际,她看见雾荼站立平安台之上,甚至看到自己的身影,自己就被禁锢在藤蔓搭成的牢笼之中。
他挥手,一道冰刃直冲雾荼,雾荼跳跃闪躲,最终面具被击落,露出一张阴柔且美丽的容颜。
而后,箜芜单方面屠戮。
先前青灯见此场景,是被关在牢笼之中,如今,确实真真切切以第一视角。
耳边是低沉呼声,青灯望着眼前情形,则有些恍惚之感。
楠谷当时,她被困在方寸之地,不得转身无法转头,那时她初见如此血腥场景,所以一分一毫细节都未曾遗忘。
眼前发生一切,雾荼身上每一寸所受的伤,都是在重现,与眼前她所梦一样,皆是重现,毫无一点臆想的成分。
浩恒主动赐她梦境,她梦见过往所有令她畏惧的事情,且并不是主观意识的折射,而是现实中切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此时,箜芜所梦,她是不是可以将这些事件理解为是箜芜毕生畏惧之事?
他憎恨魔族,于是凌虐之;可他失去双眼后,害怕错认错杀,并深以为愧疚。
眼前光景流转,一晃,青灯便见箜芜站在自己对面,他的一双眸子深灰,此时直直望着她。
箜芜此时表现,好似真真切切看见青灯一般。青灯想到梦境之中他的手段,不由得畏惧往后退去。
她刚退出两步,箜芜则在手中凝出冰刃,向她身边冲过来,杀气凌然。
青灯脚下无力,则往后跌坐过去,箜芜手中的刀刃已尽在咫尺。
她畏惧颤抖,就要按动浩恒给的信物。
可她忽然听见,有人叫她“人类。”
一轻声呼唤在身旁想起,刀刃即将刺破青灯的肌肤,在刀刃接触身体瞬间,冰刃瞬间化作水汽飘散。
箜芜脚步停下,目光黯淡,此时他迷惑不安,青灯都感受的得到。
他捂着胸口,缓缓向后退去。
而后画面再次变幻,他们回到楠谷。整座山谷草木精灵哀恸的画面挥之不去,所有树木燃烧生命的场景更是近在眼前,可见他对此感触多深。
她看箜芜垂头看向手中冰刃,冰刃融化,水滴从他手心滴落,最终流到地上的血泊之中,血泊上面有清澈一滴,片刻后便再次被血色淹没。
白茫茫视线中……梦境结束。
青灯悠悠醒过来,面上全是泪水,她转头去看身边的箜芜,箜芜双眸合着,有一行泪流淌而下。
她再望向浩恒,浩恒在一旁沉思,浩恒眼角眉梢下垂,显然失意。
青灯哑着嗓子,“我看到了箜芜的童年旧事,那……”
“听你梦中呓语,我便也知道个大概。”
乐意赐人美梦的浩恒,却无法让人美梦。
她皱起眉,“其实,说不定只是我被吓到了,他或许……”
“乐在其中”四个字,青灯完全说不出口,那样子的梦境,她要如何违心说出这样的话?
浩恒落寞,他叹气,“你不必多说,我都明白。他是一位百年魔族,该不会生命中一点美好的事情都没有吧?”
青灯垂眸不语,再看向箜芜,他的泪水如断线珠玉,不尽不止。
她的脑海中还回荡着梦中呼喊与叫声,她皱皱眉,也是没忍住泪水落下,她伸手去,用袖子给箜芜拭去泪水。
周遭沉寂,只有她断续的抽泣声音。
良久,浩恒的声音响起:“你的梦,你说是美梦,你骗了我。”
他的声调冷漠,青灯心中一突,忙望去,见浩恒眼眶与眼睛发红,她更觉心惊。
洞穴震动,青灯身体剧烈摇晃,而后土地与河流皆向下坠去,脚下悬空,她心悸惊动。
而后青灯深吸一口气,一激灵,却瞬间从这灰土之中抽离,脚下是踏实的土地,眼前是晃动的火光……
她居然在最初的地方?
青灯盘腿坐在地上,胳膊支撑大腿,此时浑身僵硬酸痛。
她愣愣,定定看着前方,眼中一行泪水流落。
焰石火把在亮着,现在天已经大亮,确实是她进到东南圣域遇见箜芜的地方。
青灯缓缓波动的情绪,随后抹去脸颊泪水,她转头,目光向箜芜寻去。
正见他依旧倚在石头上,泪水不止,箜芜睫毛颤动,缓缓睁开眼。
风琴奏响般声音淡淡响起,带着些许沙哑,“你醒了。”
“这……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层叠的梦境迷幻,叫她不知眼前何物,这里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这里不是梦境,是现实中,我们不曾挪动过位置。”
青灯攥攥手心,手心硬物轮廓明显。
“可是,浩恒给的信物还在我手中……”
“大约是他执念太深,所以信物还留存着……梦魔的梦境无法□□,我们现在所处,确实是真实的世界。”
青灯将玉佩揣进兜里,“梦中那些……”
“往事皆为云烟。”
他向后仰头,泪水点点而落。箜芜终究没有忍住,他别过头去,躲开她的视线,只是肩膀一颤一颤地。
青灯见此怔愣,伸手想要拍他的肩膀,最终她的手停下,搭在膝上,不知该如何。
梦**感,她于箜芜的视角经历那些事情,任一件便足以让她崩溃,青灯见他肩膀颤抖,便想到他幼年会不会也是如此……
她将身体前倾,生怕自己害怕犹豫,青灯几乎是蛮横地将他拉到自己的怀中。
冰冷入怀,青灯还感受到箜芜的身体僵硬,因哭泣悲伤而微微颤抖着。
“如果我们都不在梦境之中,如果你在法术封印中也会感到很难过,共生契约会让我知晓吗?”
他摇头,不知那答案是“不会”,还是“不知道”。
不过会与不会,知道与不知道,此时都并非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