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另一边,日暮时分,徐山长也回到家中。
他的妻子苏氏早就让人做好了饭菜,就等着他一块儿用,见他回来,便主动上前帮着换下外衫,好奇地问:“今日是有什么好事吗,怎么瞧着你还挺高兴的?”
“被你看出来了啊。”
徐山长换上干净的外衫,坐在饭桌前端起已经盛好的汤喝了一口,这才乐呵呵地道。
苏氏瞥了他一眼,把筷子递给他,“我还不知道你?你脸上又藏不住事儿。”
被看穿了,徐山长嘿嘿一笑,按捺不住心里的得意,连饭都顾不上吃,同她道,“你还记得行之那孩子吗?”
“行之……”
苏氏记性好,没过多久就想起来了,“你是说五弟他们的长子?”
徐山长与徐老爷是同辈的堂兄弟,一个行三,一个行五,以前爵位还在的时候,大家都是称侯爷,现在爵位没了,便恢复了原本的叫法。
前几天三叔公给徐老爷他们一家办的接风宴,徐山长因为有事去了府城,便没来得及参加,不过苏氏却去了,也见到了徐行之他们几个。
印象颇深。
“我记得他们家那几个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养的,都长得好看,个顶个儿的聪明灵秀,光瞧着就可人疼,哦对了,你说行之怎么了?”
徐山长就等着她问这句话呢,闻言便迫不及待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说完还不忘感叹一句:“我还当这孩子真是个纨绔,却没成想他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咱们徐家说不定也能再出个举人呢……”
不是他要求低,是他们徐家这么多人,这些年来硬是只出了自己这么一个举人,秀才也没几个,就像是没在这方面开窍似的。
这能不让人犯愁?
……
另一边,在用过晚饭之后,徐行之便去寻了那位负责看护老宅的老管家,那位姓方的老爷子,打听这几家的事。
方管家原来是徐行之他祖父,也就是老侯爷身边的人,在老侯爷过世之后,便带着一家子回到了安康县,守着宅子养老,对这边儿的大事儿小事儿都一清二楚,若是想要了解什么事,问这位就对了。
原来范家,苏家,还有白家,都是安康县本地的富户,不过他们与徐家的关系却各不相同。
苏家与徐家关系亲近,来往密切,两家互为姻亲,比如徐山长的妻子便是苏家人,是苏蔚明的亲姑姑;范家与徐家的关系却不甚好,自打老侯爷他祖父那辈儿,两家就因为争水这样的事屡屡产生矛盾,甚至打起来都是常有的事,就算如今已经过去好几辈了,两家关系甚至更加恶劣了几分;至于白家,他们家的存在感不高,但同徐家和范家还有苏家的关系都还过得去,算是个中立派。
从前东亭侯府的爵位还在的时候,徐家在安康县一家独大,范家自然要避其锋芒,不过如今却像是掉了个个儿,徐家的爵位没了,但范家却在前年攀上了知府,范沛的一个堂姐生得美貌,被知府娶为续弦夫人,生了个儿子,听说如今很得喜爱。
除了这些消息之外,方管家还提起了如今这位王县令,他是王家的人,虽说只是个旁支,但也是正儿八经的王家人,官做得不怎么样,家族中人脉却不少。
听到这儿,徐行之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苏蔚明会率先对自己释放出善意,为什么王若山同自己说话时,那个叫范沛的少年会露出愤愤不平的表情了。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心中感慨一句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小小的安康县中,几家之间的关系繁杂得紧。
可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读书。
将这些信息记在心里,他便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苦读之中。
当人沉浸在某件事当中的时候,便觉得时间过得极快,对于徐行之来说,亦是如此。
距离他刚入学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在这段时间内,他犹如一块极度缺水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自身出色的记忆力再加上山长以及吴、蒋两位夫子的教导,他的学习进度飞快,那张书单上的内容已经掌握了十之八|九,顺利地从全是萝卜头的丁班升到了丙班。
就在他顺利升班的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连自家蠢弟弟吃惊的样子都有趣极了。
蒋夫子刚要让他入座,大致扫了眼,却发现课舍内暂且没有空着的桌子,便转身同他商量道:“不若这样,我现在叫人去库房搬一张新桌子过来,你暂且同你弟弟先挤一挤。”
“夫子,不必麻烦旁人了,不如您告诉我库房在哪边,我自己过去搬便是。”
眼下还没到上课的时间,库房离得也不远,来回一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蒋夫子想了想,很快便同意了。
晨间尚且还算凉快,日头还没升起来,徐行之一路走过来,看见不少握着书卷在树下闭目诵读的学子,满口之乎者也,年纪有大有小,个头有高有矮,共同点就是对于他来说都是陌生的面孔。
或许是甲班和乙班的学生们。
他随意想着,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视线中已经出现了一排房屋,按照蒋夫子说的,最南边的那一间就是库房了。
“若山,你当真要请徐行之出去玩?”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男声,因离得远,有些模糊,但足以被人听清。
徐行之下意识停住步子。
他现在的位置很巧,前方恰好有几棵高大的树,把他的身影挡了个严严实实,而声音传来的地方是一道长廊,茂盛的花藤攀在上面,隐隐绰绰能看到里面的两个人,廊柱旁的那人便是刚刚说话的,而坐着的便是上回主动来跟他打招呼的那位县令之子——王若山。
徐行之挑了挑眉,索性往后退了一步,抱臂靠在树干上,他也想知道这位王公子会怎么说。
没让他等多久,王若山慢悠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是啊,他不是从京都来的吗,会的乐子一定很多吧?”
这话落下,先前开口的那人顿时笑起来,“我知道了,你是近来无趣,想在他身上找些乐子。”
王若山没说话,想来是默认的意思。
随即,二人就别的话题又闲聊了几句,许是快到上课的时间了,便起身结伴离开,
一直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当中,徐行之才从树后走出,将手中的牌子抛到空中,又伸手接住,摇头哂笑一声。
骤然面对他人的恶意,他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情绪,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真就全员恶人啊。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就当他刚想迈步往外走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润的男声,他先是僵在原地,然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地方怎么回事,除了自己,居然还能再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