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不出他意料,下一句,苏蔚明便将来意道明:
“听说徐公子来族学读书,我等便想过来结交一番。”
徐行之闻言,心中了然,想来他们便是在自家族学借读的那几个县里富户之子了。
不等他说话,苏蔚明再次开口,不过这次语速稍快,声音微低:“门口那三人,最中间的是县令家的公子,姓王名若山,他左侧的是范家的老二,叫范沛,右侧的是白家长子,名叫白祺。”
感受到对方话里的善意,徐行之心中若有所思,片刻后冲他点点头,道了声好。
随即便随苏蔚明一道,走到课舍门口,在对方的介绍之下,与王若山等人见面。
徐行之口中同他们寒暄,另一边却不着痕迹地将这几人都打量了一番。
都是年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年,顶多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没什么城府,很容易就被看出来了。
王若山似乎没什么别的想法,单纯只是对自己这个前·东亭侯世子好奇,但并不过界,没问什么冒犯的问题;白祺的存在感不高,像是个隐形人一般,除了一开始介绍时同自己问了声好,此后便没有再开过口;苏蔚明倒是如先前一样,对自己颇为友好,长着一张娃娃脸,却比自己大两岁,今年已经十六了,说话很有些八面玲珑的样子。
而那个叫范沛的少年,却与苏蔚明恰恰相反,许是因为年纪还小的原因,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到位,徐行之看得分明,对方时不时就要瞪自己一眼,眼中的厌恶和轻蔑都快满溢出来了。
“徐公子从京都过来我们这小地方,想来很不习惯吧?”
这话的内容没什么问题,可从范沛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徐行之瞥他一眼,“劳范公子关心,在哪里都是一样过,没什么不习惯的。”
他轻描淡写地把这话带过,将这人的名字和态度记在心里,继续面色如常地同其他人交谈。
课间休息的时间只有一刻钟,双方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王若山等人便告辞离开了。
……
随着吴夫子一声“下课”,早就昏昏欲睡的孩子们立马精神起来,动作迅速地收拾起桌上的东西,只等着夫子出门,就放学回家。
徐行之也不例外,只不过还没等他收拾好,同桌的魏觉就凑了过来,悄悄开口:“徐大哥,你先别收拾了,夫子说让咱们放学后去致知堂。”
带着疑惑停下手下的动作,徐行之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前方尚未离开的吴夫子,只见对方也恰好看过来,目光温和,还冲他点了点头。
徐行之:“……”
他好像猜到要去致知堂干什么了。
果不其然,等到他跟魏觉过去之后,见到的便是除了杨夫子之外的其他三位。
“见过山长,吴夫子,蒋夫子。”
“好好好。”
徐山长等人乐呵呵地应了,随即,魏觉便由吴夫子带到另一边的书桌旁,一个讲一个听,很快进入授课状态。
徐行之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果然是补课啊,还好自己托人去跟自家弟弟说了一声,让他先回家。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同时,徐山长的声音也传入他耳中:“不用紧张,你先看看这个。”
闻言,徐行之很快收起思绪,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张纸上。
片刻之后,他便明白过来,原来这是一张专门为他写的书单,上面整整齐齐地列出他如今需要学习的书名,从易到难,足有十数本之多。
“看完了?”
徐行之闻声抬头,点点头道:“看完了,多谢山长。”
他不是不知事的人,自然看得出这份书单中的用心之处,而整理出它的人,自然值得自己一声道谢。
蒋夫子一直在旁边观察他,此时见他态度诚恳,并无勉强之意,不由在心中暗暗点了点头,生出几分欣慰来。
读书人,读书人,若要读书先学做人,虽说作为夫子,应当有教无类,但在他看来,学生的人品如何,其重要性更甚于读书的天分,若是人品低劣,就算他日高中,也不过是多一贪官污吏罢了,不值当他们如此用心。
徐山长却没有想这么多,不管怎么说,徐行之是自家晚辈,自家人当中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个瞧着在读书上有些天赋的,他高兴得不得了,中午连饭都没顾上吃,抓紧时间整理出这么一份书单出来,又反复检查,生怕遗漏了哪一本,当真是操碎了心。
眼下见他领自己的好意,做长辈的就更加欣慰了。
“你这孩子,客气什么。”
徐山长眼底掠过一丝笑意,温和道:“这份书单你拿回去收好,若是你家中没有这上面的书,就去藏书楼借,我已经提前跟老赵交代过了,只要不是三更半夜的,你尽管去就是了。”
见对方为自己考虑得这般仔细,徐行之心中不免被触动,下意识想道谢,又想到方才的话,话到嘴边便换了一句:“学生记住了,定会用心的。”
“好。”
徐山长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话头又一转:“不过用不用心,却不是靠嘴说的,要付诸行动才是,这样吧,先给你三天时间,看看你能背下来多少,到时候再为你讲解,你觉得如何?”
“山长考虑得甚是。”
对于这样因材施教的提议,徐行之并无异议,很快便答应下来。
……
商量这件事并没有耽误多长时间,徐行之带着书单回到家中,正好在门口碰到也刚刚回来的自家父亲。
“今个儿怎么晚了?没跟獾儿一块回来?”
父子俩并肩走在一块儿,徐老爷随口问了一句,接着偏头看向才小小年纪就长得快跟自己差不多高的长子,不由得挠了挠下巴。
徐行之便将方才的事同他说了一遍。
本以为自家父亲会大吃一惊,却没成想对方非但没吃惊,反而还挺自得,骄傲地道:“你这么会读书,肯定是随了我,你爹我小时候可是被先生夸过的,要不是得继承东亭侯府,肯定也是个状元之才。”
徐行之:“……”
许是提到了侯府,徐老爷顿时又像是被戳破的皮球一般泄了气,满脸失落之色,连走路的步伐都沉重了许多。
父子俩走到正房,还没进门,便听见屋内传来母亲和姐姐的说话声。
“阿娘,您看账本,知味居的生意相较先前差了许多。”
“怎么回事?”
“对面新开了一家酒楼,叫聚福楼,咱们家掌勺的大师傅被挖走了。”
“知道是谁家开的吗?”
“已经叫人去打听了……”
父子俩掀开帘子走进去,屋内的说话声顿时一停。
“回来了?”
崔氏见他们俩进来,神色如常地合上手中的账本,“去洗漱一下,等会儿准备用饭。”
徐行之方才在门外听得分明,似乎是自家的酒楼经营不善,便关心了一句:“娘,您跟阿姐方才在说知味居的事?”
“没什么大事儿,娘能处理。”
崔氏笑了笑,轻描淡写地将这件事带了过去。
见她并不想多提,徐行之也就没有继续追问,只将这件事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