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隐,曙光穿过薄雾稀稀疏疏地洒向大地。
‘山上的那黄果子太酸了,还扎嘴。’
‘与你说过要等红了才甜,馋死了。’
‘呜呜,你凶我!’
‘哎呀,乖,没凶你,我看看扎哪里了。’
‘喙旁边的嫩肉,你看看,就是这,肿没肿?’
‘呦,你们在这呢,我昨晚看到一个大八卦。’
‘什么八卦,快说来听听!’
‘昨天鹿小花去了她嫂子的屋子,一宿都没出来!’
‘这有啥,前天我也看到了。’
‘那我昨晚还看到丁癞子去了酒坊,鬼鬼祟祟地,一看就没干好事。’
……
小麻雀们叽叽喳喳在枝头讨论地好不热闹。
一颗石子从窗内丢出,正中枝干,小东西们一哄而散。
鹿笙翻身扯过被子盖在头上,下一瞬猛地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直愣愣地看了好一会窗外灰蓝的天空,鹿笙肌肉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松垮下来。
她已经不在末世了,而是来到了一个阳光明媚,干净又安全的世界。
揉了一下脸,鹿笙穿上外衣下床。
晨雾还未消散,空气中带着若有似无的潮气,微风吹过,带起丝丝寒意。
鹿笙重新给自己找了一件厚实的襦裙。
东厢的房门紧闭,祁枕书与糖糖还未起床。
鹿笙先生火熬了些糙米粥,随后又去后院的菜园看了一眼。
园子有一亩大小,地里种了不少蔬菜,但大部分都是小白菜、葱、白萝卜、卷心菜这些比较好打理的蔬菜,鹿笙仔细看了看,还在地里发现了土豆。
鹿笙掰了一颗卷心菜,准备切丝炒了吃,走到前院时正好碰到从屋里出来的祁枕书。
“早啊。”鹿笙笑着打招呼,“我煮了粥,再炒个卷心菜就可以吃了。”
祁枕书见到她,先是一怔,接着把目光落到她手中的卷心菜上,面上露出一股欲言又止的莫名神色。
被祁枕书这么看着,鹿笙有一种到别人家菜地偷菜被抓的错觉,忙扯开话题:“糖糖怎么样了?退烧了吗?醒了没?”
压下心底的疑惑,祁枕书点了点头,说道:“醒了,已经不发烧了。”
鹿笙炒好菜,祁枕书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
糖糖虽然退了烧,但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也没什么食欲,只喝了两口粥就说不要吃了。
祁枕书有些着急,抱着她哄了好一会,可小家伙只拽着她的衣服,将小脸埋在她的手臂下不愿意再吃。
鹿笙想了想,起身去糖罐子里找了一小块红糖,放到粥里。
糖块遇到热粥,化成红色的汤汁,散发出甘甜的清香。
将汤糖汁和均匀,鹿笙拿着小勺自己喝了一口,眯着眼睛满足道:“呀,这个粥甜甜的好好喝诶!”
她的表情和语调格外夸张,好像手里捧的就是天下第一好喝的粥。
这幅样子对大人来说或许有些奇怪,但是却能精准地引起孩童的注意。
糖糖从祁枕书的臂弯里露出一双眼,满是好奇地看着她。
鹿笙盛了一小勺,装模作样地准备吃第二口,勺子递到嘴边,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糖糖,笑眯眯道:“小宝贝也想吃吗?”
听到鹿笙叫她小宝贝,小家伙眼睛睁得圆圆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鹿笙笑意盈盈地把勺子递过去,“这个粥超好吃哦,宝贝要不要尝尝?”
糖糖怯怯地吃了一小口,尝出甜味后眼睛闪了闪,把勺子里的粥一口喝下。
“真乖。”鹿笙又盛了一勺递了过去,“宝宝要吃饱饱,病才会好得快哦~”
就这样,糖糖小朋友在鹿笙一句句宝贝好乖和宝宝真棒的夸奖声中喝完了一整碗甜粥。
将空碗放到桌上,鹿笙冲着祁枕书笑着眨了眨眼睛。
灵动的双眼明亮又清澈,往日里的不屑与厌恶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怪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祁枕书掩下怪异的感觉,舒展着眉说道:“谢谢。”
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鹿笙笑了笑,小声道:“应该的。”
吃过饭,鹿笙给糖糖煎好药之后去了鹿里正家里。
鹿里正正在院里掰包谷,眼神在她的衣裳上停了一下,“来了?”
鹿笙随手拿了一个板凳,一起掰了起来,“嗯,姑婆吃过了?”
“嗯。”鹿里正手里的动作不停,瞥了她一眼,“难得能在辰时看到你。”
原主好吃懒做,就是个不睡到日晒三竿不起床的货。
“姑婆~”鹿笙学着原主的样子撒娇,“昨天与你说过了,往后定会与阿书好好过日子,自然要起的早一些。”
原主娇蛮任性,渣得毫无底线,除了鹿华诚这个亲爹宠溺,另一个原因就是鹿里正这个姑婆的纵容。
至于其中原因,那便是鹿笙的长相与鹿里正的亲哥哥格外像,鹿里正对鹿笙的喜爱甚至超过自己的孙辈。
昨天发生那样的事,鹿里正觉得往后是不能再惯着鹿笙了,不理会鹿笙的撒娇,板着脸:“说得倒是好听,你如今可是胆子大敢卖房!”
“是不是过几日还要卖妻卖女!”鹿里正将手中的玉米棒子重重扔在地上,厉声喝道。
鹿笙眉角抽了抽,心想要不是她来了,还真印证了鹿里正这话。
“怎么?你还真有这想法?!”
鹿里正看鹿笙低着头,以为她是心虚,火气只窜脑顶,一把就拉着她的耳朵,抓起扫把就往她身上招呼。
“你个混账,真是无法无天了!诚哥儿那么好的汉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败家玩意!”
“没、没、没,姑婆快松手,耳、耳朵要掉了。”
鹿笙一边揉着耳朵,一边跳着躲开接踵而至的扫把杆。
“没有最好!”
鹿里正松开手,拿着扫把指着鹿笙,瞪着眼威胁道:“你要是敢做那丧良心的事,我就让阿敏直接把你绑了扔进天牢。”
鹿华敏是鹿里正的小女儿,九年前通过科举入仕,如今在大理寺任职,原主最怕的就是这个小姑姑。
“不敢不敢。”
鹿笙连连摆手,见鹿里正依旧不停手,赶忙举着三个手指发誓:“我保证,有一天就是卖了自己,也不会卖她们,要是我鹿笙有卖妻卖女的心思,就让我时候下十八……”
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外甥孙女,鹿里正一扫把打断她的话,露出点好颜色,白了她一眼,嗔道:“少在这给我胡说八道!”
鹿笙揉着腿,笑着道:“我这不是为了您相信我嘛,再说说到做到,不破誓又有什么关系。”
“再信你一回。”
鹿里正斜睨着她,转而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严肃道,“枕书那孩子是个好样的,等来年会试,定能榜上有名,笙儿,你可莫要犯糊涂啊!”
凉国的科考制度与鹿笙原世界的古代差不多,每三年一次,按照次序,分别是过童试取得秀才,过乡试为举人、过会试成进士、最后参加殿试的顺利通过者可出仕为官。
“如今诚哥儿去了,她便是你往后的依靠,你且安安稳稳过日子,等熬过了这两年,往后定有的是好日子,可不能再如往常那般任性,你可晓得?”
鹿里正拍了拍她的手,语重心长道。
“我知晓了。”
鹿笙点头应和,但心里并不完全赞同鹿里正的话。
好好与祁枕书过日子她是认同的,但把未来和希望全部压在祁枕书科举上,她不敢苟同。
暂且不论祁枕书是否能真正金榜题名,一举入仕,让她们生活无忧。
鹿笙作为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现代人,也不会将自己未来的人生压到另一个人身上。
依附于他人,并非长久之计。
“还没问你,你作何要典那房子?那钱又作何花了?”鹿里正问道。
“遭人算计了。”
想起原主的大部分记忆后,鹿笙察觉出原主从卖房子到卖孩子,也并非全会原主太过人渣,这一切事情皆有人故意引导。
不过这些也只是她的猜测,她暂时还没有实际的证据。
听到她的话,鹿里正立马变了脸,皱着眉,“何人算计你?”
鹿笙安抚她,“暂时还不能确定,等有了证据,再与姑婆说。”
难得见到鹿笙有些担当的模样,鹿里正感到一丝欣慰。
“那五十两也被人骗走了?”鹿里正想了想,狐疑道,“你莫不是在框我?”
“我哪里敢诓骗您老人家,那五十两一文没花,昨天都已经给阿书了。”
“倒也没算傻到家。”鹿里正板着脸点了点她的脑袋,“那你今天来寻我作何?”
“五十两是有了,这不是还差十两的罚金。”鹿笙嘿嘿一笑。
“等着。”鹿里正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
拄着拐回了堂屋,过了好一会,鹿里正拿着一个红纸包递给鹿笙,“这里有十五两,你省着些花,这几日我帮你寻个活计,也好补贴些家用。”
没想到这个时候鹿里正还能这般信任她,鹿笙惊讶于鹿里正对原主的疼爱,又真心替鹿里正觉得糟心。
毕竟在原主那个渣子心里,鹿华诚也好,鹿里正也罢,所以人对她的好都是应该的,她从未有过一丝感恩的心思。
如今她占了原主的身体,以后这份恩情,便由她来偿还吧。
“作何这一副鬼表情。”
鹿里正拍了一下她的背,打断了鹿笙的思绪。
“真要记得我的好,便与枕书好好的,将糖糖抚养成人,等日后我到了下面见到诚哥儿,也问心无愧。”
“哦。”鹿笙低低应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
俩人正说话间,一个青衣汉子急匆匆跑进院里,喘着粗气喊道:“里正,不好了,酒坊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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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十五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