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蒋高脸色难看,很是不耐烦,凌厉的眼睛扫向在场每个女人。
水芹腹诽:还能怎么回事?被你老婆欺负了呗。
大钱氏果不其然的开始恶人先告状,说她好心提点周氏几句,水芹就不由分说的对她动手,她想教训教训水芹,周氏却百般阻拦,明显溺爱女儿,让她教孩子准会教坏了。
周氏嘴笨,不会说话,只会重复着几个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蒋高看向水芹,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水芹早就想明白了,这蒋高的心压根就是偏的,先说大钱氏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算她真的做了什么打死水芹的事,蒋高也不可能将她赶出家门啊,最多是教训她一顿。
水芹现在最想让父母立起来,这样他们才能不被欺负,靠她一个小孩子是拯救不了一大家子无能的人的。
怎么才能让父母立起来呢?她也没有什么满分计策,更没有万分的把握,只能一点一点试。要说蒋满谷和周氏最在乎什么,那肯定是生个儿子,第二在乎的就是两个女儿。毕竟有女儿就还有希望,要是女儿都没了,他们下半辈子也就没有希望了。
水芹这么想着,中规中矩的说了事情经过,并且十分诚实的说是自己太过冲动,以为奶奶的意思是诅咒爹爹没有儿子,一时气不过才动了手。
连水芹自己都承认了错误,蒋高自然就更对大钱氏轻拿轻放了。
他当做没有听到大钱氏出言不逊的那部分话,然后罚水芹在堂屋跪上一个时辰,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水芹抬起头,看到大钱氏小钱氏和陈氏那得意的笑,看到了蒋高的漠然,看到了曹庆和蒋满田的不耐烦和不屑。
挺好,水芹真觉得挺好。事实上她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别人就算坑过她,但只要再对她散发出一点善意,她便会又忍不住心软,原谅人家,但事实证明,坑过你一次的人就会再坑你第二次,你的原谅你的善意也只是助长她嚣张的焰火。
蒋家人越是冷漠,对她越是不好,她就能越加心安理得的扯开这帮人,再忍忍,忍得再多一点,等到爆发出来,也就没人能奈何的了她了,秋后好算账嘛。
幸好堂屋是泥地,比起砖块应该舒服多了。水芹跪满了整整一个时辰,秋葵和周氏在她身边流泪,等到了大概的时辰就立马拉她起来,三人进了屋。
秋葵懂事道:“妹妹,这两天的活我帮你干了,你好好休息,等到腿不疼了再起床。”
周氏则是怀着满腹委屈与心疼,只抱着女儿一个劲的流泪。
水芹向来没人关怀,此时被周氏搂在怀里,竟也忍不住被暖哭了,一边哭着一边问:“娘,我们能不能自己住?能不能搬出去?我不想你再被奶奶骂了,我也不想再被爷爷罚跪了。”
秋葵也瘪起了嘴,周氏伸手将她也抱进怀中,感受着怀中两个鲜活的女儿,她眼中有一抹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坚定。
河涌镇由十一个村组成,有永松村那样内含几百户人家的大村,不过大多都是像满山村、许家村那样几个村加在一起都不过一两百户的小村。不过村与村之间也有区别,像满山村,有一半都是当年逃荒而来的人家,所以管理比较松散,村长也不太管事,没啥团结性。
而许家村这种以姓氏命名的,村里大多数都姓许,村长也往往是许家人,权力比较大。整个许家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村里没有买卖的地方,如果需要生活必需品,那就必须要去镇上买,而镇也是十一个村最繁荣的地方。镇中心盖着的都是砖瓦大院,衍生出的几条街上都开满了各种各类的店铺,这里和村庄对比起来仿佛是天上人间。
在村里的人无一不希望去镇上生活,能当个镇上人,那可就是祖坟冒了青烟。
而县城,那更是想都没想过的遥远地方。
蒋满谷每年都会来镇上几次,可是每次来都会带着满脸的向往。按理说,像他这种头朝地背朝天的农户,辛苦一辈子都不会有银钱在镇上买房,所以他一心将镇当做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看待。
他先去了粮店,拿出旧粮给店家看了成色,问了价格,又看了其他粮食的价格,然后去买了些盐和糖。将最主要的事情完成,他才提了口气往药馆走去。
在离药馆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蒋满谷顿了一会,他还存着这么一丝希望,要是这东西真是人参呢,那岂不是赚翻了?
蒋满谷一鼓作气,昂首挺胸往药馆走去,药馆面积不小,有几个人站在药柜前,大概是在抓药。
店里的药童此刻正在忙,连余光都没给他一个,他的头颅顿时就越来越低,越来越低了。他不好意思越过几人去和药童搭话,硬是等到了人家配完药,估摸着得有两炷香时间,才笑呵呵的上前道:“您快给我看看,这些东西是药吗?”
他拿出一大把商陆,将它摊在钱柜上,片刻想起什么似的,在背篓里又捞了捞,拿出几个野香蕉。
药童很是谨慎的看了看,问道:“你是来卖药的?”
蒋满谷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这些都是我女儿在林子里采回来的,说是闻着有股药味,我就想反正搁在家也没用,倒不如上你们药馆,看看你们大夫怎么说,值不值些钱。”
药童嗯了声道:“那你等一会,我去叫掌柜的。”
蒋满谷点点头,他也不敢问为什么叫管账的掌柜而不是大夫。
掌柜很快就出来了,只见他一身青袍,年纪还不大,十分俊逸的走到他面前,仔细瞧了瞧道:“嗯,成色不错,这商陆和预知子我们这儿都收,只不过价格不算高。”
蒋满谷有一瞬间的失落,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惊讶那野香蕉竟然也是样药材,心情有些转好:“我们外行人也不懂,掌柜您就看着给吧,换多少都算赚了。”
掌柜笑了一声,嘀咕了一句:“真是个实在人。”然后拿过秤来,全部量过一边后打着算盘道:“商陆共五斤七两,新鲜的给您八十三文一斤,一共四百七十三文,预知子共一斤五两,六十文一斤,一共九十文。唔……一共给您五百六十三文,没错吧?”
说完,他也没看蒋满谷,毕竟这种乡下人,怎么可能会算账呢?
而蒋满谷早就木了,喃喃道:“五百六十三文?这、这不过只是几斤药材罢了,竟然能卖五百六十三文?”他们蒋家四个男丁勤恳一年,种出的粮食得有几十石,也不过卖十来贯而已。
掌柜也不理他,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农家人挖到些什么东西赚点小钱,只是收了药材,又将那几百文钱穿起来给他,还好心道:“要是还有就往我这里送,一样的价格,你挖到越多就赚的越多。”
蒋满谷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连连道谢,还十分热情的将剩下的几斤柴送给了掌柜的。
他出门的时候脑子依旧是空的,木愣愣的走了许久,等到走出镇上一里地才发觉自己忘了买肉包子,又连忙回去买了足足十五个大肉包,边走边念叨,这不过才花了三十文钱。
五百六十三文啊,那可是近三百个大肉包!
他一路上见谁都傻笑,要是他再傻些,说不准真能把赚了钱的事往外说。
但他好歹有些理智,快回到家的时候,便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围着一棵树走了几十圈,一感觉到嘴角涌上笑意就狠狠打自己一巴掌。
等到家时,他已经挨了四五个巴掌,万幸脸皮又厚又黑,看不出什么差别。
“哟,大哥回来啦?”陈氏正在打扫鸡窝,见到蒋满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打了个招呼。
蒋满谷现在满脑子都是背篓里的钱,完全没心思理睬陈氏,只是敷衍的嗯了声,便嗖的一下窜进自己屋头。
陈氏见被忽视了,重重的哼了一声,嘴里念叨着:“真是个木头人,活该被欺负。”
周氏与秋葵都去外头干活了,她们将水芹放到了大人的屋里,蒋满谷一进屋便见到床上躺了个小人儿,他放下背篓惊讶道:“水芹,你怎么睡在这里?”
水芹的眼泪唰唰就下来了:“爹……呜呜呜呜呜呜……”
得益于这药材钱,水芹在蒋满谷心中的地位那是蹭蹭的上升,已经和周氏是并排的关系了,见水芹一哭,心疼起来,想了想道:“是你后奶又欺负你了?”
水芹摇摇头:“不是欺负我,是欺负娘。爹,我跟你讲,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
蒋满谷还真有些火气,但见到瘦弱的女儿害怕的模样,立马又压了下来,那张笨嘴安慰她道:“爹怎么会对你生气呢,要生气,也是对你后奶生气!”
水芹给他打了个预防针道:“这件事我也有做错。早上你刚走,后奶就骂娘,说娘只配生女儿,不配生儿子,还对娘动手动脚的,我一时气不过,情急之下,没留神就把手上的背篓扔了过去,不过我是想让后奶别说了,并不是故意的……然后,后奶就要教训我,娘不肯,我们就打起来了……”
蒋满谷顿时义愤填膺起来,声音大了起来:“她说什么?说你娘不配生儿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水芹又哭道:“她还说要休了娘,爹,她会给我娶个后娘吗?”
蒋满谷脸色十分难看,周氏长得好,人又勤快,当年说亲时大钱氏也没怀着什么好意,故意挑落魄户的人家,周氏母亲连生了四个女儿才得活了一个儿子,家里本来就穷,这下更是捉襟见肘,几个女儿出嫁时,都是半嫁半卖的。
要说这条件也是够差的,不过对比其他不仅家里条件差,相貌丑,性子还差的几个,蒋满谷觉得自己遇上周氏已经算是上天对他额外开恩了。
这么过了十几年,虽说周氏没能生出个儿子,但这能怪周氏吗?还不是大钱氏苛待她,重活累活都让他俩干,要不然说不定早就有儿子了。
蒋满谷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他没儿子,谁能得利,那肯定是大钱氏和他俩儿子啊,现今不姓蒋的都要读书了,反倒是姓蒋的两个丫头一直被压榨。
到时候等爹要分家了,她再吹个枕边风,那家产不大半都得给蒋满田?
再说休掉周氏,难不成大钱氏还会好心拿出三贯钱再给他讨个黄花大闺女当二媳妇?不可能啊,指不定要给他找个更烂的,什么泼皮寡妇,生不出儿子不说,还要苛待他两个女儿。
越想蒋满谷就越起鸡皮疙瘩,几乎是从牙齿里咬出字来:“她算个什么东西,有资格给你找后娘吗?”
他就已经有了个后娘,尝尽百种苦,难不成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再经历一番后娘的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