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破烂的小屋子,水芹躺到了木板床上,感觉到身下硌人的硬度,不由开始怀念现代的席梦思。
由于小孩子的房间不放油灯,所以俩姐妹睁开眼只能看见从一扇小窗里透出来的亮光。但这光隔着一层窗户纸,十分微弱,并不能照亮在屋内的每一处。
“唉……”水芹无聊的叹气。
虽说明天五点多就得起床,但现在才几点啊,七点到吗?这个时辰就要睡觉,对她来说好像有点难。
秋葵挪动着身体,慢慢靠近她,并且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你也睡不着吗?”
水芹嗯了声,感受着从身边传来的热度,竟感到有些安心。
“你说……”秋葵迟疑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那个像人参的东西,真的能够卖出很多钱吗?”
“不会。”水芹坚定道。她大概能猜到秋葵在想什么,要是他们家真的能有那么多钱,那就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但好日子不是靠横财实现的,也不能寄托在横财上,终归是踏踏实实自己靠手脚靠头脑获得的钱财才能让人彻底挺直腰板。
于是她又道:“但我相信只要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就会有更多钱的。到时候,我要和姐姐每顿都要吃一只鸡,吃一块糖扔一块糖!”
秋葵噗嗤一笑:“不行,这也太浪费糖了,我要把所有糖都藏起来,只给妹妹吃,其他人谁都不给。”
说着,她舔了舔嘴唇,仿佛能尝到什么甜味儿一般,幸福道:“好甜啊~”
不知道她又轻声说了些什么,水芹只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只能迷糊的应了几声,不过几分钟,便进入了沉沉的梦乡。
秋葵见妹妹睡得香甜,很快,也带着笑意睡去。
第二日又是重复的日子,打猪草、撩水草、捡柴。
只不过这日两人忙碌的很,连吃野香蕉这种快乐的时光都被舍弃了,俩姐妹齐心协力的挖了一天的商陆,每次都偷偷摸摸的存进爹娘的房间。
下午,曹全看到了,跑去向奶奶告状两人偷懒,大钱氏冷笑一声,以为是俩姐妹开始偷偷存柴火,也没放在心上,继而慈爱的摸了摸曹全的头,递给他一块饴糖:“全子乖,奶奶奖你块糖吃。”
曹全喜的手舞足蹈,对监视姐妹俩起了兴趣。奈何今日时辰已晚,姐妹俩关在了房间里,不知道在干什么。不过倒霉的是,他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被蒋高抓了个正着。
于是吃晚饭的时候,曹全就被分配了他日后的任务,近两年就先跟着他爹去田里干活,总该学起来了,等十岁后就要正式下田了。
等蒋高说完后,曹庆却是提出了让曹全读书的事,他们满山村与许家村、上午村接壤,三个村联合举办了一个私塾,由两位童生教学启蒙,每年的束脩是一贯铜钱,除此之外还需准备纸笔墨砚与各种节日该送的礼,总的来说每年开销不少于两贯铜钱。
曹庆的意思是:“识些字,日后也不至于被糊弄。”
蒋高面色晦涩,连水芹都看不透。
只听他淡淡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学几年呢?”
曹庆姿态放得十分低,低眉顺眼道:“全子的束脩我们自己出,公中出个纸钱和礼钱就好。我也没奢望全子给我考个功名回来,只要认识些字就成。等到日后三弟家的安广到了年纪,我们自然也是会供的。”
他也没明说,估计是想让这件事模棱两可的先过去,然后又提了蒋高最宠爱的安广,想博点情谊。
却没想到话音刚落,蒋高便一针见血的拍板道:“那就先学两年看看吧。今年的私塾估计是上不了了,先让全子跟着你去田里学学,农民总不能连田里庄稼都不会伺弄,上私塾的事先搁到明年吧。”
曹家的脸色顿时一僵,大钱氏也想开口说些什么,但下一刻蒋高又朝蒋满谷看去,像是很失望一般叹道:“我们家三个,可就老大你还没个儿子啊。”
蒋满谷脸色瞬间涨红,僵硬道:“这事也只能顺其自然。”
蒋高也不便说儿媳,于是将目光看向两个女娃,遗憾的说:“水芹是个机灵的,她要是个男孩就好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几日惯会讨巧的水芹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就着腌菜吃碗里的杂粮饭。
蒋高见饭桌上没人搭话,也就歇了说这话的心,又和蒋满谷讨论起明日去镇上之事。
蒋满谷道他明日吃完早食,天刚亮便出发,估计等到太阳完全升起时候也就到了。
水芹估摸着他爹说的大概是六点左右出发,等到八点就能到镇上,然后再去粮店打听收粮价格,在吃中饭前回家。
蒋高点点头,没再问下去,而蒋满谷此时手心里满是汗,他本就是个老实人,隐瞒对他来说着实不易。
一顿饭又简简单单的结束,水芹照例拉着秋葵快速躲开,蒋满谷也赶紧拉着周氏回屋。趁着还有些太阳,周氏给两个小的擦了脸洗了脚,又赶紧回去伺候自家男人。
蒋满谷拿出个特大背篓,看起来能装几十斤的东西。他先是将一袋旧粮放在背篓底部,然后往上堆了一斤的野香蕉,最后再将足足五斤商陆堆放在最上方,又用了大量柴火当掩饰。
进镇一趟不容易,所以平常乡下人进镇时也会拿上一些镇上少有的果子、柴火之类的卖给镇上人家,十斤柴也能卖个三文钱呢。
蒋满谷试着背起十几斤的背篓,然后颠了颠:“还成,不是很重。”
周氏很是心疼,嘟囔道:“重是不重,可你得背着它走上一个时辰呢,估计肩上得磨红了。”
蒋满谷不大在意:“我皮糙肉厚的不打紧,再重都无所谓,就盼着那假人参能卖出些价格。”
周氏也在心中暗暗祈祷,两人整理完东西,洗漱完毕,到了床上,蒋满谷搂着她道:“要是能有个儿子就好了。”他显然是被蒋高说的话影响到了,一时有些失落。
从前年纪轻,觉得总会有的,可现在都三十岁了,再过几年秋葵都该出嫁了,再想生恐怕是难上加难。
要是没有儿子,他们未来就没有保障,他家条件又不好,哪会有好男小子愿意入赘啊。
说到入赘,虽然秋葵是大女儿,但不够机灵,像她娘,实诚,容易被拿捏。
二女儿水芹倒是个有想法的,像他,有个能操持家里的模样,就是怕家业给她拖累,要是找了个怠懒的,可不是坏了水芹一生。
水芹要是知道蒋满谷觉得自己像他,肯定又会忍不住吐槽,就他现在那熊样还叫有想法?修炼个三五年再说吧!
蒋满谷又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觉得能生个儿子是最好的办法,当然,除此之外,也要努力干活,努力攒钱,现在给孩子讨个媳妇至少得三贯钱,等过个十几年又不知道是怎样的行情了,当年他娶周氏可是只花了一贯半啊。
第二天一大早,蒋满谷就背着巨大的背篓踏上了进镇的步伐。
但等大家刚散,水芹和秋葵正打算背着小背篓去干活的时候,听到了大钱氏在堂屋十分难听的骂声:“你这个生不出儿子的败家娘们,娶了你真是娶了个灾星,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再让你的女儿顶撞我,看我不叫他爹做主,让蒋满谷把你给休了!”
周氏低垂着头,手上拿着农具,看不清面色,而大钱氏头颅高昂,颐指气使,脸庞上满是快意的光芒,还用手指去戳周氏的额头,侮辱道:“你也就配生女儿!”
水芹怒火冲头,将背篓拿下,将它砸向大钱氏,她很想说,生女儿怎么了?你不是女的吗?你难不成的你爹生出来的?没有我们女的他们男的能生孩子?我们女的也能顶半边天!
但是她知道她不能说,这言论在古代是不会被认可的,并且现在她才七岁,这么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恐怕会被当做妖怪。
背篓轻便,小孩子也没什么力道,砸到大钱氏身上一点都不疼,但她还是被惹怒了,一口一个小贱人小畜生想要抓水芹的头发,周氏自然是反抗起来,不让她碰到水芹。
而小钱氏和陈氏也在家,见到这一幕自然是帮着自家婆婆。
水芹知道这场面是平息不了了,顿时张口狠狠的咬了大钱氏一口,大钱氏的叫骂声都快把房顶给掀了。
而周围的邻居瞬间就闻声而来,劝架的劝架,看热闹的看热闹,围了足足有十几个人。
水芹先哭为敬,将告状这一传统坏招发扬光大:“奶奶你怎么那么心狠,不仅要把我娘赶出去,还要把我们也赶出去,还诅咒我爹这辈子都生不出儿子……我和姐姐一直都尊敬你听你的话,每天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一直到爷爷叔叔们回来才停下,你就不能放过我们,让我们过个好日子吗?”
秋葵、水芹和周氏的勤劳是被大家看在眼里的,是铁板钉钉的事实,大家瞬间议论纷纷起来,有眼色的早就跑去叫几个男人回来。
大钱氏余怒未消,她本就是个泼妇,听到这么一番添油加醋的话顿时怒了:“你净会胡说,我要撕烂你这个小贱人的嘴!”
她这么一吼,倒是坐实了自己苛待人的形象,有与她交好的人连忙安慰她,也有心地善良的人劝她:“钱婆子,你说说你,进门二十年,你是怎么亏待满谷和满杏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从前吃不饱穿不暖,我们也就不说你了,可现在老大勤勤恳恳,是种田的一把好手,每日都在田里干活,你怎么还能亏待他的孩子和媳妇呢?”
“就是就是!”大家纷纷附和。
周氏向来木楞,被旁人这么一说,委屈积攒到了一定的程度,也哭了起来,她是个清秀美人,虽然被磋磨的黑了瘦了,但风韵犹存,这么细细弱弱的一哭,勾起了许多人的共情。
于是谴责大钱氏的人越来越多了。
有与她交好的马婆子道:“你们可真是多管闲事,这是人家的家事,这几个小的都是晚辈,长辈供他们吃供他们喝,让他们多干点活怎么了?”
水芹哭道:“我们愿意干活,可是为什么干了活也吃不饱呢,我和姐姐都好几年没有新衣服穿了……”
小钱氏生的香兰和陈氏生的蒋安广就坐在一旁小凳子上,穿的可都是八成新衣,而秋葵和水芹身上的,则都是快穿烂了的那种衣服。
马婆子脸色难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两个小丫头片子,还要穿多好?有的穿就不错了!”
有看不过去的吴婆婆切了一声:“那香兰就不是小丫头片子,她难不成也是个男娃?”
马婆子理直气壮道:“也不看看香兰才几岁,那么小的孩子当然得穿好的,这才不磨皮肤!”
吴婆婆翻了个白眼,轻声道:“真是没脸没皮。”
在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中,当家的蒋高和曹庆曹全蒋满田都回来了。见人家男人回来,还想看热闹的婆子们也就不好意思再待下去,很快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