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九枝再次醒来,就看见花药在一旁煎着汤药。她缓缓起身,信步向棚外走去。阳光刺眼,花九枝抬手挡住了强烈的光线。
“东家,你睡了一个白天加一个晚上了。”花药缓缓将汤药倒在碗中,“昨夜大成第一次大胜北林,实在可喜可贺!”
花九枝听着汤药倒出的声音,轻轻松开指缝:“是吗?那还真是件喜事啊……”
忽然,一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指缝间,逆着光看不轮廓。花九枝心中微动,眯着眼远远地看过去。高博和陆宁远走在那人两侧,身边不住经过大成的将士,手里捧着领到的白粥,喜气洋洋地笑着。
命运不会轻易成全,花九枝不敢奢望,心脏猛烈地跳着,一步步出了棚子,向三人走去。
“九枝!”高博眼力极好,笑着向她跑了过来,扶着她往前走,身边的将士们行过礼后皆是让出了路来。
花九枝高烧方愈,身子还没有什么力气,却像回光返照似的,迈着坚定的步子往前走去,眼中甚至隐隐带了几分喜悦之色。
高博见她如此高兴,有些意外,但随后又憨厚地笑开了。
“清沐!九枝来看你了!”高博踮着脚喊了一嗓子,带着满满的喜悦之情。
花九枝眼中的喜色就这么瞬间消散了,转过头看向高博:“是清沐?”
高博点了点头:“是。没想到吧?”
“九枝!”清沐此时已走到了跟前,仍是光头小和尚,只是和铠甲上的血迹十分违和。
“清沐,我实在没想到你会来。”花九枝看着长高不少的清沐笑了,“我看你长高了不少,你说我怎么不长呢?”花九枝看了眼足尖。
清沐深深吸了一口气,憋着笑意。
“你,决定了?”花九枝问。
清沐点了点头:“我决定还俗。”他双手合十,望天道,“愿佛祖原谅弟子,只是……弟子始终修为不足,无法参透红尘。”
“清沐,佛祖一定知晓你的苦衷,你完全是为了大成苍生,为了让这世界少些杀戮。”花九枝将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待到天下太平,我们才有权追随我们的信仰。”
清沐见她身子虚弱,伸出一只胳膊给她扶着,两人缓缓向棚子走去。
高博和陆宁远在一旁看着分粥,面上都有了一些喜色。陆宁远近来彻底治好了洁癖,随意地往地上一坐,完全没有当初永安第一美男子的清雅。
尽管是晴天,阳光照不到的一面还是很凉的。花九枝扶着清沐的胳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见到清沐虽然也很高兴,却不是同一种高兴。前些日子寄出去的信也不知到了哪里,除非此时顾凌风出现在北境,否则花九枝这心怎么也无法安稳。
花九枝感觉脑袋发晕,背部被阳光晒得微微有些痒,口鼻中干燥而冰冷,尤其是背部,像是背着沉重的包袱一般酸痛。
“唉……”花九枝徐徐叹着气,因天冷而生的雾气淡淡地飘着。
清沐伸出另一只胳膊由她扶着,一只胳膊护在她在身后,生怕她不小心倒下:“你是担心凌风公子吧……”
花九枝抬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笑了。
“九枝,我从小就在小庙长大,人还没有香案高的时候,就每日拿着扫帚清扫,给佛像上香。”清沐淡淡地叙述着,“冬日亦要早起,踮着脚擦佛像和香案,在冻起的小溪中寻一道未曾冻死的缝隙,伸手进去清洗抹布,冻得小手全是冻疮。”
花九枝闻言有些意外,没想到清沐的童年是这样的:“你的师父待你严厉吗?”
“不,师父待我很好。”清沐微微摇了摇头,“只是他老人家时常外出云游,所以小庙一直由我来打理。打我有了记忆,就是我自己做饭和耕种。小小的人儿什么都不懂,全靠附近的香客和百姓相助,我才得以存活下来。我一直心存感恩,直到我长大,知晓别人都是有父母的,而我没有。”
“你有师父,已经很幸运了。”花九枝轻咳了两声,脚步颤了颤,“只要有人爱你,又何必纠结这个人是不是你的亲生父母呢?”
清沐小心地扶了扶她的肩,抬眸郑重道:“我也曾试图放下过,但我终究还是修为不足,我想知道我从哪里来,我的爹娘又为何生我却不养我!”
“清沐,你师父有给你留下什么线索吗?”花九枝问道。
清沐从项间拽出一块平安牌,仔细给花九枝看了看:“我一直在麒麟卫,曾经查过这上边的花纹,却未查到相似的花纹。我只知道这是一块价值不菲的羊脂玉,想来我的爹娘也是非富即贵,我真想找到他们问一问!”
“若是我有线索,一定会告诉你的。”花九枝仔细地看着那上面的梅花雕刻,记在了心里。前段时间透支了太多精力,以至于这回一倒下,就没那么好恢复了,清沐来了之后,花九枝也彻底松了口气,多修整了些日子。
叶冠青和忠勇将军也受了伤,却还在坚持,花九枝也不好意思多休息,准备次日再次出城迎战。现在敌我双方人员伤亡重大,战局也陷入胶着,大成兵马仅余十余万,北林却还有二十余万人。
花九枝每思及此,夜不能寐。次日出战,却不料遇到了安吉王李建中。李建中人在阵前指挥着,目标是北林二十万大军。花九枝激动地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才是真爱啊,冲冠一怒为红颜!
大成大胜!
安吉王运兵如神,手下的兵力虽然只有十万,却皆是精兵,怪不得北林也不敢惹他。这只精悍的兵马加上花九枝这群孤注一掷的大成将士,催生了一种势如破竹之势,给了疲惫中的北林敌军一记重拳。安吉王也受了一些轻伤,花九枝忙前忙后地替他清理包扎着,怎么说也是冲着自己来帮忙的,还是要勤快点,若是他能多出力,大成北境还是有希望的。李建中看着女儿如此灵巧机敏,心中亦是欣慰不已,面上满是笑意。这情景却是看晕了一旁的高博,陆宁远此时正作为军医在治疗伤员,就连清沐也去了,高博欲分享八卦却无人,心中堵堵地。
皇宫里沈皇帝听闻北境大捷的消息本来很高兴,却又在听闻李建中的诡异行为之后皱起了眉头。
李建中?他先是反叛去了北林,又从北林中分离开来保持中立,现在却是帮起大成来了,实在是奇怪!
沈皇帝百思不得其解,再看线报上说安吉王帮助花九枝从北林李如山手里逃脱,也只好将李建中和花九枝捆绑到了一块。
难不成是顾凌风早就开始拉拢这些逆贼了?
皇帝越想越后怕,一晚上都没睡好。
次日一大早,沈皇帝便找梁恂,将事情前前后后说了个清楚。不到晌午,便拟了旨意,让顾凌风去西境,而宁海王带兵去南境。沈皇帝下完旨意后,不住满意地点头:西境有张余二人,顾凌风在那里翻不起浪花来的,况且他南境的老爹还在和宁海王对峙,北境的花九枝和李建中也暂时脱不开身,就算有什么动静,忠勇将军也会来禀报的。
顾凌风刚揪出粮饷克扣一事中的背锅的尚书,就被沈皇帝一道旨意派去了西境。西境的边境失了几座主要的城池,再往永安一马平川,形势十分危急。顾凌风人一到,立刻和张余二人商讨起作战方法来,在他的领导下,大成西境也逐渐起死回生。
苣澜齐王却是气得黑了脸,增兵西境,大兵压城,意图打掉顾凌风战神的风头。顾凌风沉着应对,在人数差距悬殊的情况下,生生稳住了形势,大成西境战斗逐渐陷入长线。
皇后在殿中静静坐着,一边摆弄着桌上的黑白棋子自我对弈,一边思索着沈皇帝最近的动作,心中逐渐明朗。
南境,蓝宇城。
“宁海王,你我皆是明白人。我儿凌风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春山王坐在宁海王对面,“沈基术那狗东西活不了太久了,何不投入我麾下,以免东海生灵涂炭啊!”
“春山王,你说这话,就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宁海王年岁大了,虽然南境已经入春,坐在这山顶的亭子仍是有些冷,“顾凌风现在还是大成的将军,人还在西境打仗呢!何况本王是国丈,女儿在大成做皇后,本王如何会归顺与你?未免想太多了吧!”
“皇后?呵呵……”春山王冷冷一笑,“太子都残废了,皇后多大年纪了,难道打算此时重新生一个吗?”
宁海王闻言微微皱了皱眉,没有搭话。
春山王继续道:“何况皇后并不得陛下宠爱,就算太子好好的,这天下日后传给谁,还真是难说呢!”
“呵呵……”宁海王眨了眨眼,直视着春山王道,“我们东海从不掺和什么战争,求的便是世代平安还有家族荣耀。我现在敬你一声春山王,全是看在你为大成立下的汗马功劳。沈小儿确实立身不正,皇位来得蹊跷,本王不管那些。若是那日这大成变天了,只要他护着我东海一族,本王绝不与之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