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山上无数峰,唯有天璇峰与霜月白常年飘雪。
据说当初临仙门的祖师爷们的选址的时候,无人看中霜月白与天璇峰,唯有一名大祖师修炼的法术中有寒霜之意,才选天璇峰为自己修炼之地。
这名大祖师热爱收徒,一生收徒过百,后来天璇峰渐渐演变为如今的长老峰,长老堂在此,临仙门外门弟子也在此。
但霜月白比天璇峰更冷,据说冷到当初那位大祖师都嫌弃,以至于临仙门成立门派千余年,无人选择霜月白为住址。
沈木心的母亲沈月霜从小就经脉伤损,身负火灼之毒,年幼时要以霜雪压制,所以沈月霜成了霜月白上唯一的一名主人,“霜月白”之名,也是沈月霜取的。
只可惜,回来沈月霜嫁给云扬天,跟随他去了云昭国皇宫后,霜月白就空了下来。
沈旧书不知何时来到这霜月白,一住就是好些年,他为情所伤不再潜心修炼,平日也是深居简出,除了出门买酒很少下山,临仙门中早都当做没有这个人了。
自然也很少有人知道,这霜月白上又添了一位新主人。
哦,现在不是一位,而是三位了。
……
霜月白上隆冬飘雪,比它矮一截的摇光峰却是早已春暖花开。
万株桃花海,一树烟雨开。
清风拂过,桃花瓣落如雨下,洋洋洒洒落在树下的棋盘上。
黑白棋子纵横,棋局正酣,执子的人却忽然停了手。
灰袍带着些许不耐烦地晃了晃,袍子的主人粗大的嗓门嚷嚷了起来:“你真由着那酒鬼收了你的宝贝孙子做徒弟?身边还带着个居心叵测的南郅质子?”
棋盘对面的人穿着一身白袍,从袖口探出的手略微瘦,皮肤已经有些许松弛,显然,手主人的年级已经不小了。
但他执子的动作依旧洒脱,轻描淡写的一子落下,将灰袍人的暴躁化于无形。
沈鹤书淡淡道:“他自有他的机缘,只要他愿意,我没有意见。”
“诶!”灰袍人被堵了个正着,顿了一下,佯装生气道:“合着是我多管闲事了。”
沈鹤书不语,竟然直接默认了。
灰袍人:“……”
……
沈旧书让沈木心跟晏折挑选住的地方,挑好了之后,叫晏折去山顶他闭关的洞穴找他。
可两人围着霜月白绕了一圈,就只找到两间勉强能住人的房子,这两间茅草屋紧连在一起,其中一间的窗户还是漏的。
呼啦啦的寒风吹进破窗,在窗台上积了薄薄一层雪。
沈木心刚打定主意要刷平自己与晏折的好感度,自然不可能叫他睡漏风的房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转头对晏折道:“霜月白上也没有其他能住的房子了,我们就在这里凑活一下吧,师弟,师父不是叫你过去吗?你赶紧去吧。”
等晏折走了,他把自己的东西搬进来,把另外一间完好的房间让给晏折就是了。
听到沈木心的话,晏折眼底闪过一丝嘲讽——这人故意支开他,怕是为了抢占那唯一一间完好的房间吧。
果然是他能做得出的事情呢。
晏折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留下沈木心一个人在茅草屋门口。
“诶……”沈木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放在晏折身上的灵器还没拿回来呢,晏折不说,他也不好意思开口要,今夜风大雪大,可怎么过呢。
也没有别的办法,沈木心只能推开面前的木门。
这房子大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住过人了,两间房内都堆满了灰尘,床上的被褥都快结成一块铁板了。
这根本没法住人,趁着晏折去找沈旧书的功夫,沈木心将安童叫了上来,把他之前带过来的那些被褥床单都挪到了霜月白。
看着捡漏的房子,安童表情万分嫌弃:“大殿下,你明明是沈掌门的外孙,为什么要住这种地方啊?这临仙门是不是对咱们云昭国有什么意见?”
沈木心皱了眉,低声呵斥道:“住口,这里是临仙门的地界,进了临仙门的大门,我就是临仙门的弟子,不要再叫我殿下了。”
安童还是很怕沈木心的,被训斥了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沈木心却道:“我已经同父亲说了,云昭国明日会派人来将你带回去。”
安童一惊:“为什么?大殿下您不喜欢我了吗?”
沈木心道:“安童,你净身入宫是为了什么?仅仅只是为了侍奉我吗?在这临仙门远离皇宫的地方,你什么都学不到,等几年之后我学成归国,你还如眼下一样,只能做点端茶递水的事情,你甘心吗?”
安童今年才将十几岁,听到沈木心这番话后,终于不说话了,他低头沉默了片刻,声音染上了些许慎重:“安童知道了,明日就回云昭去。”
沈木心忍不住长叹一声。
云昭国有云昭国的规矩,临仙门虽然与其联姻,但却超脱云昭之外,云昭皇宫内那套搬弄权势的法子,在这里是行不通的。
这也是沈木心为什么明明那么发憷晏折,还非要把晏折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云昭与南郅为敌,是不可更改的事实,晏折再不济也是南郅国的皇子,若不离开那个地方,他恐怕永远也不能接触到晏折的真心了。
一个人的少年时期那样珍贵,怎么能在皇宫的尔虞我诈中度过,将晏折带离云昭,大概是沈木心目前唯一能做的补偿晏折的事情吧。
毕竟……他写文的时候任性地虐了他那么久。
“诶……”想到这里,沈木心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但愿他跟能跟晏折都能有个新的开始吧。
收拾完了两个房间,沈木心就将安童遣走了。
晏折还没回来,沈木心忍不住到他的房间里看了看,摸了摸床上刚铺好的新被子,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这么好的房间,不归他。
然后又回到了自己那间漏风的房间中。
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临仙门也不管饭,沈木心只好掏出之前准备好的点心,胡乱吃了一点儿充饥。
那点心是上午刚做好的,在漏风房子里放了不过两刻钟,拿出来时都已经冻得硬邦邦的,一口下去还掉渣。
吃得沈木心差点哭出来。
吃了饭,喝了点冷水,沈木心就觉得自己彻底冻透了,先前沈旧书给他的暖炉早就不烧了,携着雪花的冷风灌进来,更是雪上加霜。
他实在是挨不住了,只能缩手缩脚地将自己裹紧被子里,提前入睡。
……
而另外一边,晏折却被沈旧书带到了天玑峰。
天玑主炼器,沈旧书想给要给晏折寻一把兵器。
偌大的藏兵楼,沈旧书站在门口,叫晏折进去自己找。
看着琳琅满目的兵器,晏折却没动,而是转身问沈旧书:“为何只叫我一个人来?”
沈旧书静静看着晏折,厚重的刘海下,目光宛如实质:“木心因他母亲的缘故,不能修炼外家功法,我想给你一把利器,让你日后用它来保护木心。”
“我来保护他?”晏折问道,他语气平平,心中却觉得荒唐可笑,他现在不对那人动手已经是仁慈至极,还要保护他?
沈旧书却不知眼前的人并非一个普通的十二岁质子,淡淡道:“你入了我的师门,就是我的徒弟,他是你的师兄,你保护他是理所当然,也许你现在还不懂,但时间会告诉你的。”
若是前世晏折听到这番话,必定会十分感动,也许真的会按照沈旧书所说,真心将沈木心当成自己的师兄也说不定。
可他早已不是当初的他,所贪恋的也不仅仅只是世界上有个人愿意对他好这么简单了。
但晏折没有辩驳,只是低下了头。
沈旧书也不勉强,只让他进去找兵器。
晏折不用剑,也用不惯刀,在藏兵楼内转了一圈儿,随手捡了一把匕首。
这匕首比普通的匕首略长些,做不得暗器,打起架来估计也不太顺手,晏折看中它刀柄上的麟纹,漆黑中透着微蓝的光,花里胡哨煞是好看。
晏折将兵器拿给沈旧书看时,沈旧书什么也没说,晏折料想这匕首很是普通,就塞进了自己的腰间。
谁知道走到天玑峰大门口时,遇到天玑峰的峰主。
峰主一身黑衣,目光落在晏折的腰间,顿时露出肉痛的表情,咬牙切齿道:“沈旧书,你几百年不下一次霜月白,一下山就要我们大出血,你以后还是别下山了!”
沈旧书却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我有徒弟了,以后就不自己下山了,你想见我还得来霜月白求我呢。”
言罢,带着晏折遇见走了。
路上,晏折忍不住问道:“我选的兵器……很珍贵吗?”
沈旧书却随意摆摆手,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你拿着就是了。”
晏折知道自己如今还留在临仙门,不是怀了好心思的,但看沈旧书这幅洒脱模样,反倒叫他心里不是滋味儿了。
这临仙门……怎么跟他上一世所见,有些不太一样了?
……
晏折跟随沈旧书回到了霜月白,一进霜月白的地界儿,沈旧书就将晏折丢下了,说是为了磨炼他的体魄,让他自己爬到山顶去。
晏折看他就是酒瘾犯了,想赶紧找个地方喝酒。
但他什么也没说,一步步爬回了霜月白,找到了那两间茅草屋。
茅草屋内没有半点灯火,安安静静的,里面的显然没有人。
沈木心不知道去干什么了,晏折也不想关心,他先进了那间没有漏风的屋子,没开灯,借着月光走到了床边,伸手摸了摸,床铺上果然换了崭新的被褥。
晏折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站在床边嘲讽地勾了勾唇。
然后转身,往那间属于自己的、漏风的房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