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世傲跟沈木心本来就不是真正的伙伴,被沈木心抢了一句,卢世傲脸色发青,不再说话。
沈木心将晏折安放在墙根处,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一脸凝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座小小的茅草屋内越发拥挤起来,沈鹤书也察觉到了沈木心情绪的不对劲儿,没说话了。
天快亮的时候,冰鲛醒了,见到晏折躺在地上,便冲着沈木心比划起来。
沈木心看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冰鲛的表情越发焦急,冲着沈木心“啊啊”地说着。
沈鹤书道:“她好像要救你师弟,让她试试?”
沈木心看了看地上还在昏迷中的晏折,轻轻点了点头。
……
此时的晏折,还在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着。
耳边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响起,扰乱了他的思绪,也扰乱了他寻找光明的路。
寄居在他身体内的靡仇凉凉道:“你活了两辈子,居然被一个连你的年龄零头都不算的小子困在了幻境中,可真是够窝囊的。”
晏折有心魔,是个凡人的时候,心魔还蛰伏着,不影响他的生活,但越修炼,心魔的影响就越大,在临仙门时,他一直有意识地压制着心魔,却没想到自己来到这幻境中,自我意识被幻境中属于沈鹤书的意识低消,他对心魔的压制变弱。
再加上沈木心当着他的面儿被刺穿胸膛,他心神剧震之下居然被拉入了心魔深处。
就在几个时辰之前,晏折走出心魔,却看到了天枢峰首席大弟子常闻墨。
那常闻墨不知道做了什么,晏折就再次被拉入了幻境中,在这个幻境里,他看到了前世的沈木心——晏折最厌恶别人将沈木心的幻象拿到自己面前来,那些人根本不知道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便自诩能窥探人心,将最不想见到的东西拿出来。
不过都是他们的自以为是而已。
他将沈木心的幻境打碎,但却彻底地坠入了幻境深处,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去了。
他似乎听到沈木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知道自己肯定是被发现了,这渔村不大,他从海边走来,沈木心稍微搜寻一下便可以发现他。
可饶是知道对方就在自己身边,他还是睁不开眼睛,一直行走在黑暗中的晏折难免有些懊恼。
他很少遇到这样无力的时候,可将沈木心拉入这个世界已经损耗了他所有的修为,他不再是之前那个连天道都无法制衡的他了。
听到靡仇的风凉话,晏折脸色更黑,却没吭声,兀自往前走着。
却不想前方忽然现出一抹光明,晏折微微一顿,往那个方向走去。
……
茅草屋中,冰鲛裹着沈鹤书的外衣跪坐在昏迷的晏折身旁,她的双手散发出明亮而温和的光芒,光芒笼罩着晏折。
沈木心看不到她在做什么,目光惊疑不定。
沈鹤书却看明白了,解释道:“鲛人有最纯净的灵力,可以帮助修炼者驱散心魔……你师弟这是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自己把自己困住。
听上去挺不可思议的,但很多时候就是这样,打到自己的,往往不是什么外界的困难,而是自己内心的忧虑。
修炼者更是如此,外在越强大,心魔就越强大,这东西可以说是伴随修炼一生的。
沈木心没遇到过心魔,听得似懂非懂,旁边的冰鲛也茫然地抬起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沈鹤书。
沈鹤书忍不住叹气:“你跟着冰鲛一样,运气很好,有些人虽然天生资质平庸,学不来高深的法术,但胜在心性纯净,不会遇到心魔,只要勤加修炼,能渡劫成功的概率反而比其他人要高得多。”
听到沈鹤书这么说,沈木心脸色一红,咕哝道:“什么资质平庸,我是硬件不允许……”
沈鹤书大约已经想到了他会这么说,笑了笑,没吭声。
旁边的卢世傲却凝了脸色:“你资质平庸,不能练习高深的法术?”
在他的认知中,沈木心可不是这样的。
沈木心脸色一变:“都说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我怎么就资质平庸了?!”虽然跟晏折比起来是平庸了点,但他也很厉害好不好?
卢世傲却是比沈木心更激动:“你身体限制不能修习高深的法术,为何不说?”
沈木心愣住:“说什么?”
卢世傲却沉了脸,冷冷道:“我明白了,幻境之后,我自会下山,此生不会再上临仙门。”
沈木心这才明白他说的是两人比试之事。
沈木心不通术法,两人却沦落到一样的境地,可以说是平局了,可卢世傲却如此心高气傲,接受不了沈木心不通术法还能走到如此地步的事实,竟然一气之下要直接认输下山。
听得沈木心哭笑不得,正要再劝两句,卢世傲却已经恼怒地摔门离开。
沈木心也很无奈,正打算出去找找人,却见刚离开的卢世傲又回来了。
他是面对着外面,一步步倒退回来的。
沈木心一紧,忙站起身来,却见茅草屋打开的大门外头黑压压地站了一群人。
是绞杀鲛人的道士那伙人!
他们被发现了!
但叫沈木心错愕的是,为首的居然不是之前那个道士……而是天枢峰的首席大弟子,卢世傲的师兄,常闻墨!
这人与沈木心曾有一面之缘。
卢世傲面色阴沉四肢僵硬:“师兄?”
与跋扈嚣张的卢世傲不同,常闻墨一身白衣长身玉立,脸上带笑,气质飘逸文雅,看上去更像是一名书生。
只是他的笑容寡淡无味,似乎并不是发自内心的高兴,而仅仅只是为了“笑”而笑罢了。
是个比卢世傲还难以接近的人。
却见常闻墨淡淡笑道:“师弟,好巧。”
卢世傲与常闻墨虽然是师兄弟,但似乎并不亲近,常闻墨往前走了一步,卢世傲便往后退了两步,脸上写满了戒备。
沈木心这才反应过来,要去盖住旁边的冰鲛,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常温墨瞅见了跪坐在晏折身边,还在为他施法的冰鲛,微微笑道:“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最后一只冰鲛的,师弟,冰鲛害人,你还是把她交出来吧。”
“师兄。”
卢世傲站在门口,似乎是想解释,可话语最终还是融化在了常闻墨略带笑意的目光中。
常闻墨也没多说什么,对着旁边的人一使眼色,那人便上前将卢世傲推搡开了。
沈木心几乎是想也不想,就挡到了冰鲛身前。
冰鲛还在为晏折治疗,完全无暇顾及外界发生的事情。
那人被沈木心阻拦,也没有硬是上前,门外的常闻墨却走了进来。
他已经是金丹修为,光是站在那里,就对沈木心产生了一种压迫,让他手脚僵硬,动弹不得。
常闻墨却笑眯眯道:“这位是沈师弟吧,沈师弟不必紧张,我已经找到了离开幻境的办法,只要将这只冰鲛从这里带走,我们就可以离开了,我已经与其他修道人商量过了,他们允许我将这只冰鲛带走,但前提是不干涉他们在渔村的行为。”
幻境最底层的真相居然还是在冰鲛身上,沈鹤书想让她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一开始沈木心提出让冰鲛跟着他一起回临仙门时,他却不同意呢?
沈木心猛然看向茅草屋深处,却见沈鹤书闭目坐在一旁,那神情模样……竟然与多年后的临仙门掌门相似。
当年带走冰鲛,他后悔了吗?
……
沈木心挡在冰鲛面前不肯离开,常闻墨的笑容逐渐凝固。
小屋内的气氛一触即发,就在此时,一双手忽然搭在了沈木心的肩膀上。
沈木心一惊,回头看去,却见晏折不知何时醒了,他脸上还带着被心魔困扰的浑噩与虚弱,但眼底一线之间,却隐含着一股怒气。
沈木心一喜:“你醒了?”
话还没说半句,晏折就压了压他的肩膀,沈木心会意,拉着冰鲛往旁边去了。
看到晏折起来,常闻墨脸色一沉,他将目光都放在了晏折身上,两人对视片刻,晏折将放在一边的木剑拿了起来,剑尖对准了常闻墨。
草屋内的气氛一瞬间紧张起来,常闻墨瞧着那没有刀锋的木剑,冷冷一笑:“你凭什么觉得能与我一战?”
晏折淡漠道:“就凭我手中的剑!”
……
常闻墨脸色依旧淡然,但心中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幻境这么容易被破。
他可是在幻境中下了“大功夫”的,不光趁机勾出了晏折的心魔,还在其中布下了杀机。
就算有那鲛人在旁治疗,强行冲破幻境的晏折也应该受了重伤。
可面前这人气息平稳,眼神坚毅透着杀气,木剑剑尖虽然平缓,但却让人背后发凉。
仿佛只要自己再往前一步,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击杀。
面对这种情况,常闻墨还是犹豫了。
他后退了半步,思索再三,还是决定继续——他是按照幻境中的情节进行的,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趁乱让沈木心晏折死于道士等人手中,就算出了虚空幻境,沈鹤书想要追究也无济于事。
可常闻墨没想到,就是这半步之差,幻境中又生了变故,他想借幻境除掉沈木心与晏折的计划……彻底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