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心没法跟他解释,他怀疑自己目前遇到的,是幻境中固有的情节,也就是传说中的剧情杀……只要他们选择与道士为敌,帮助鲛人,同伴必然就会被杀害。
就好像他第一次发现鲛人洞时,只能眼睁睁看着鲛人被杀一样。
这一切都是某个人的经历,这些事情早已发生过了的,不管他们做什么,结局都不可更改。
在他的世界中,他是主角,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道士杀死,而在晏折的世界里,晏折才是主角,也许他也看着自己被道士杀死。
他们每一个人都被代入了那个人的经历,体会着他当初的挣扎和绝望。
这个人是谁,已经不言而喻。
这个人就是如今临仙门的掌门,修炼界的第一个人,这个幻境的主人……沈鹤书。
沈木心竟然不知道他还经历过这些。
初入网文这一行,他总是自诩自己的作品是最好的,才会在编辑指责他的作品差是崩了心态,写出《折仙》那样报社的文,即便是后来渐渐明白当初自己的短板,但心中的傲气却不曾消减过。
他仍旧崇尚那些有灵气却没成绩的文,仍旧在每天幻想着能完全放弃市场,为爱发电。
虽然他已经明白,人得向现实低头。
可如今,他的书,却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他的文,他的角色,却拥有者他不知道的人生经历。
当初设定沈鹤书这个角色时,沈木心只用了寥寥几笔。
【临仙门掌门,出身摇光峰,佩剑,妻子早逝,女儿身中奇毒,常年隐居霜月白,后与云昭国皇帝云扬天成亲,死于生产当日。】
妻子为何早逝,女儿身中何毒,他从未细写过。
因为他只是配角中的配角。
沈木心低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人大约只有到了这种时候,才知道自己的不足,才明白傲骨与傲气的不同。
大概是他的作品自己也心有不满吧,才会将他拉来这书中的世界,亲眼让他看看他写下的东西。
沈木心狠狠咽下那和着沙土的鱼肉,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体也渐渐回温,他却没有被现实打败,而是再次站了起来,目光坚定地冲卢世傲伸出手:“卢世傲,我们和解吧。”
“什么……”一缕错愕从卢世傲眼中闪过。
沈木心道:“我知道你是为了给天枢峰挽回面子,才与我约战,那日我被你逼到份儿上,不得不答应,但内心并不想与你为敌,且不论外面的事情,这幻境中危机四伏,我们要找回自己的同伴,必须要联手……你愿意为了跟我赌气,而放弃自己师兄弟的生命吗?”
沈木心早看出了,卢世傲作为天枢峰弟子,对摇光峰多有不满,他从没将摇光峰的师兄弟当成同门。
但正是因为这份心,让他忠于天枢峰,也真心为天枢峰弟子的安危担忧。
沈木心的话正说在卢世傲的心坎上,昨夜他也发现了鲛人的端倪,与同门商量,不与那道士合作看看会发生什么,因为他不相信沈鹤书真的会给一群枉顾事实真相的人高分。
但却没想到,在旁围观的他们被道士当成了敌人,诛杀鲛人时竟然对他们一同下手。
那时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眼睁睁看着同门被害,醒来时,就被冲到这沙滩上了。
救了沈木心,完全是个意外,人在备受打击后,又孤身一人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要有个同类作伴,这样一颗惶恐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听沈木心这么说,卢世傲的表情略有松动。
沈木心却是趁热打铁,坐了下来,还顺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来,坐,我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
卢世傲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妥协了,坐到了沈木心身边。
但坐下之后,他去没有让沈木心说话,而是抢先一步道:“你不要觉得我是跟你和解了,我只是没办,我们的目的暂时相同,才跟你联手的。”
沈木心哭笑不得道:“是,我明白,现在我们可以来分享一下彼此遇到的事情了吗?”
卢世傲一顿,随即将自己这边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沈木心也说出了他的看法:“我跟你的经历差不多,但是之前师弟告诉我,鲛人在百年前就已经灭族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看到的那个道士,他的行动肯定是成功了……村庄附近的鲛人都不能幸免,但是当年也有人跟我们一样,选择了帮助鲛人,他的同伴因此而死,他呢……对了,他呢?!”
沈木心忽然睁大了眼睛:“你还记得那道士介绍自己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卢世傲皱眉:“他说了很多废话,你说哪句?”
沈木心:“……”沈木心忽然语塞,这卢世傲如此会抬杠,一点儿都不配合他,还是晏折更好一些,要是晏折在这里的话,他肯定已经帮自己解释了。
一想到晏折,沈木心的神色就黯然了几分。
卢世傲却不耐烦道:“你别想了,我们只有破了这个局才能找回他们。”
沈木心强打起精神,道:“他说他们是从雁回山上来的,雁回山很大,百年前的临仙门还是不是雁回山上唯一的门派,但当时临仙门的规模已经不小,可为什么这一路走来,我们都没有看到临仙门的弟子呢?”
道士集合了雁回山上的众门派过来剿灭鲛人,却唯独少了临仙门。
卢世傲终于明白了,一拍大腿:“临仙门肯定也派人来了,临仙门的弟子去哪了?!”
沈木心却更是清楚,百年前被派来临仙门剿灭鲛人的肯定是沈鹤书,沈鹤书去哪儿了?
这是他的幻境,为什么谁都出现了,唯独他不见了?
那场行动中……他真的失去了自己的同伴吗?
沈木心猛然站起来:“走,我们去找人。”
卢世傲看着他背影倔强地走向村庄的方向,心中竟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这个天赋一般,整天懒洋洋的人,在提起晏折的时候,眼中总有些异样的光。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有点不舒服……这点不舒服仔细体会起来……竟然像是嫉妒。
他……嫉妒晏折能得到沈木心别样的关注?
怎么可能,卢世傲被自己的结论惊到了,错愕地睁大了眼睛,然而心中的感觉却越发清晰,不管他怎么解释,都无法遮掩过去。
……
幻境中的两个人将目标从拯救鲛人换成了寻找年轻的沈鹤书,而幻境外头,临仙门的长老峰主们都凑在摇光峰,守在沈鹤书身边,密切关注着幻境内事件的发展。
唯一一面能看到幻境内部景象的镜子在沈鹤书手中,其他长老峰主都没法得知里面的具体情况,只能通过外界积分的变动来判断里面的情况。
结果发现那些无名的天璇峰外门弟子的分数嗖嗖的往上涨,反倒是自家的亲传弟子还是个零蛋。
这一堆零蛋里甚至包括天枢峰峰主的两名亲传弟子,和沈掌门的孙子。
再看看这两位,一点儿都不着急,一个坐在东边,一个坐在西边,都在闭目养神。
性子急躁的秋止柔有点按耐不住了,瞥了翟知仲一眼,又看了沈鹤书一眼,低声嘀咕道:“掌门到底在想想什么……弟子大会之前非要将幻境试炼换成他的,之前明明说好用我的……我连考题都想好了,诶……”
……
却说幻境中,沈木心与卢世傲暂时联手,一同出发寻找年轻时的沈鹤书,他们绕着海边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后,卢世傲道:“那人如果与道士为敌,肯定不会留在海边的,这附近都快被翻遍了,我们去村子的另外一个方向看看?”
沈木心一想也有道理,于是便赞同了卢世傲的话。
两人穿过村庄,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再次进入村庄,沈木心就发现了不对劲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已经触及到了事情的真相,幻境懒得伪装,那些曾经鲜活生动的村民变得古板呆滞起来,他们就站在属于自己的区域,做着重复的事情,脸上带着虚假麻木的笑容。
可偏偏留守在村中的临仙门弟子就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沈木心与卢世傲避开村民与同门,悄然潜到了村子的另外一侧,这村子依山傍海,村后的山上草丰茂,他们沿着村民上山踩出来小路一路往山林深处走。
终于在一汪湖水旁发现了一个稻草屋,稻草屋门口有血迹。
两人顿时警备起来,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屋子,沈木心用手中的木剑戳开了屋门。
只听“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了,屋内一片寂静,就在沈木心以为他们再次扑空的时候,一柄飞剑从里头急速飞了出来,沈木心被吓得眼眸都大了一圈儿,猛提一口气,闪身躲开了那剑。
那柄剑没有击中应该击中的目标,钉在了房屋对面的一颗大树上,剑柄处嗡嗡作响。
沈木心骇然看向屋内,却见一堆蜘蛛网和茅草中,一个受伤的青年厕所在地上,他身上罩着宽大的袍子,只留着一张白净的脸在外面。
看清那张脸后,卢世傲发出骇然的声音:“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