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推开门时,金属门把磕在石灰墙上发出闷响。碎瓷片在秦副导脚边泛着冷光,泼洒的茶渍正顺着桌角往下滴。
孟挽君倚在窗边,鎏金珐琅镜在她掌心转了个圈,映出窗外梧桐树簌簌抖落的残叶。
不难猜出发生了什么。
“没事吧。”可话到嘴边,又转了弯,"需要叫救护车么?"萧然扯松领口,喉结在薄汗浸湿的皮肤下滚动。
方才跑得太急,此刻后颈还蒸腾着热气,倒衬得他眼尾那抹绯色愈发灼人。
秦副导看见萧然,那股嚣张劲又上来了,抹了把额角的冷汗,镶金袖扣在发抖的手腕上叮当作响:"萧然你来得正好!你那些疯粉丝......"
他忽然噤声,因为孟挽君将镜子啪地合拢,金属搭扣的脆响在空气里回响。
孟挽君收回镜子,眼神犀利的看向秦副导。
“你倒是会颠倒黑白啊。”
秦副导瞬间闭嘴,直觉告诉他,这个女人不好惹。
"总导演明早七点的航班回组,我会如实告知你的情况。”萧然眼神冷漠。
总导演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不在乎名利,把艺术当作最高的宗旨,否则也不会选没有背景的萧然当主角,对这种事忌讳的很。
“你……”秦副导有些咬牙切齿,之前他就是咬准了萧然不会告状,这才肆无忌惮的欺负萧然,没想到萧然竟然要去告他一状。
"装什么清高!"他突然抬脚踹翻藤编废纸篓,泛黄的剧本草稿雪片般纷飞,他有些气急败坏,“呵,你敢,臭婊子,我看你们俩个早就有一腿,否则你怎么会……”
残页尚未落地,萧然的拳头已经擦着他耳畔砸进石膏墙。
秦副导没反应过来,吃了一拳。
方才还涨成猪肝色的脸瞬间惨白。
赶来拉架的张鹏只抓住半截袖管。裂纹在墙面上蛛网般绽开,簌簌落下的白灰覆住秦副导僵住的脸。
孟挽君忽然轻笑出声,菱花镜重新展开时,镜面正映着门外闻声而来的场务们惊愕的脸。
会议室的水晶吊灯将冷光折射在长桌上,陈淮安松开暗纹领带,指节叩击檀木桌面发出沉闷声响。
"陈总,A城项目风险评估......"财务总监的声音被突然震动的手机截断。
陈淮安瞥见锁屏界面弹出的消息,瞳孔骤缩。屏幕上躺着孟挽君发来的定位,附言「惹祸了,SOS」后跟着三个崩溃大哭的猫咪表情。
他霍然起身,黄花梨椅在地毯上划出刺耳声响。
"会议暂停。"黑色西装带起一阵风,助理小跑着递来车钥匙时,男人已经按亮电梯下行键。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来得及反应,陈淮安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会议室门外。
一路上,他的脑海里全是孟挽君哭唧唧的模样,那种无助和委屈让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各种画面,一会儿是孟挽君被人欺负时的委屈模样,一会儿又是她独自面对困境时的无助。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不断切换,让他恨不得立刻飞到孟挽君身边,将她紧紧护在身后 。
油门踩到底,一路狂飙。
场务的骚动惊醒了孟挽君的恍惚。她循着人群的视线望去,风尘仆仆的陈淮安,衣角被风吹得微微扬起,额头上满是细密汗珠。
孟挽君攥紧了掌心里浸透冰水的湿巾,突然想起幼时在敦煌见过的飞天壁画——那些穿越风沙而来的神佛,衣袂间也带着这般灼人的温度。
没来由的,心里很踏实。
被陈淮安搂进怀里时,她真切的体会到:被爱好似有靠山。
或许有人不认识孟挽君,却不会有人不认识陈淮安。
这位财经节目的常客,也是这部剧的最大投资人。
秦副导在看见陈淮安时心里顿感绝望,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萧然确认事态已经平息,不会再有什么潜在的麻烦后,便如同一只隐匿在暗处的猫,悄无声息地退到了角落里。
他的身形微微蜷缩,融入了阴影之中,脸上的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果敢无畏、挺身而出的人并不是他。
与此同时,张鹏疯狂暗示萧然去和陈淮安套近乎,然而,萧然仿若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像,对张鹏的疯狂暗示全然无视。
林念念又一次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哭腔向孟挽君道歉。
睫毛膏在眼底晕开墨色涟漪时,孟挽君从包包里摸出颗水果糖。
她把糖纸剥出清脆声响:"再哭的话,明天眼肿得能演悲伤蛙哦。"
林念念原本的情绪被打断,不哭了,孟挽君才放心离开。
停车场最后一缕天光被吞进山坳时,陈淮安倚着车门点燃了烟。
暮色将他剪成一道瘦削的暗影,金属打火机擦亮的瞬间,孟挽君看见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的阴翳。
孟挽君坐上副驾驶的位置,透过车窗,看到陈淮安独自站在车外。
微风轻轻拂过,撩动着他的发丝,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远方,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他一直觉得,只要自己默默陪伴,孟挽君早晚会察觉到他的心意。
可今天,那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等不及了。
他的情绪只为一个人牵动。
陈淮安抽完烟,掐灭烟头,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打开车门上了车。
孟挽君瞬间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草香,那香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萦绕在鼻尖。
"安全带。"陈淮安的声音比平时低半度,车载屏幕的蓝光流过他凸起的腕骨。
路灯恰在此时亮起,她看清他握方向盘的手背浮起青筋,像月夜下蜿蜒的古城墙。车载香薰吐着雪松气息,却盖不住他指间残留的焦苦。
方才在林念念面前妙语连珠的唇舌突然生了锈,只余空调出风口吹动他领口时,喉结下方那颗小痣在视线里晃成虚影。
就……很性感。
孟挽君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焦躁。
未知的感受和事情都会让人不安,这句话对孟挽君尤其适配。
红灯亮起的刹那,陈淮安扯过自己身后的外套扔过来。
羊绒织物带着体温覆住她裙摆下的小腿,布料摩擦声里混着他沙哑的"夜里凉"。
孟挽君把脸埋进衣领阴影里,檀香混着极淡的沉香木尾调涌进鼻腔——是他常用的那款古龙水,混着未散的烟草气,酿成令人眩晕的酒。
车窗外月光碎成流动的银箔,她假装沉睡,却从睫毛缝隙里窥见他松开领口纽扣时滚动的喉结。
孟挽君对自己不争气的表现有些无语。心里暗自郁闷:“这么心虚干什么,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才不承认自己心动了。
陈淮安看着副驾驶上装睡的孟挽君,无奈的笑了笑。
算了,还是慢慢来吧。
等快到陈宅的时候,孟挽君才“醒”。
推开门,暖黄色的灯光倾泻而出,只见陈城抱着抱枕,一脸不爽地坐在沙发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
“你俩干什么去了?看看,现在都几点了!”陈城没好气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埋怨。
孟挽君笑了笑,丝毫不在意陈城的小脾气,快走几步到沙发前,把手里的袋子一股脑儿塞到陈城怀里,脸上带着几分俏皮:“哎呦,这不是给你带礼物了么,别生气啦。”
陈城狐疑地瞅了瞅孟挽君,又看了看袋子,满脸嫌弃地打开。映入眼帘的是萧然的各种周边,明信片、签名照、小卡,还有印着萧然头像的钥匙扣。
陈城嘴角抽了抽,抬眼看向孟挽君,“你确定是给我的?”
这不明摆着是她给自己买的嘛,居然还好意思说是给他的礼物。
孟挽君眨眨眼,一脸无辜:“是啊,我精挑细选的呢。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就给我吧,我可舍不得浪费。”
厨房的灯光暖黄,张妈将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端上桌,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孟挽君看着眼前的牛肉面,牛肉块大且炖得软烂,翠绿的葱花与香菜点缀其间,面条根根劲道,被醇厚的汤汁紧紧包裹,顿时食欲大增。
这是她今天的第一顿正经饭。
吃完面,孟挽君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温热的水从花洒中洒下,冲洗着她的身体,一天的疲惫与汗水都随着水流渐渐消失。
她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洗发水和沐浴露混合的香气弥漫在浴室里,让她的心情愈发惬意。
洗漱完毕,孟挽君换上柔软的睡衣,慵懒地爬上床。她一沾到柔软的枕头,就感觉全身的骨头都酥了,整个人像被床垫温柔地包裹着。
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心里感叹:“啊,终于活过来了。”今天运动量着实不小,身体此刻还带着些微微的酸胀。
侧过头,孟挽君看到床边椅子上搭着的陈城的外套,不禁默默叹了口气。
世界上有什么钱更让人感到踏实的呢。
摸着此刻恢复正常跳动的心脏,自己还是太贪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