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天,我还是没能陪危洲回家,车开到半路上,我就有些呼吸困难了,危洲看着我的脸色,一路疾驰将我送回了医院。
太遗憾了,我躺在病床上默默地想,我是真的以为,我的状态还不错,我还能走路,还能说话,就想趁着还能动的时间里,再陪危洲多走些路,再多说几句话,然后再在那一天来临之时,好好地说上最后一次再见,正式结束我这不值一提的一生。谁都是要学会告别的,虽然我始终没能学会,但我这次成为了先离开的人,便只能不负责任的将学习告别的机会全都交给危洲了,希望足够聪明的他不会拖延毕业太久。
晚上,危洲继续留在了医院里,他和我继续挤在一张病床上,揉着我的手指问我相信时间可以回溯吗?
我将头偏向了他的方向,看着他那双在昏暗灯光下沉入黑暗里的眼睛,问他难道是有什么遗憾,想重新来过。
不等他回答,我补充一句,能回溯当然好啊,知道未来,就能及时避开会让你不幸的人了。
危洲抬手,有些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耳垂,不满道:“你想避开我吗?”
我也捏住了他的耳垂,笑着道:“是让你避开我。”
危洲说:“不要。”
我与他笑:“其实我也不要。”
之后我们久久无声,其实我也没有想到,原来始终如一的选择,原来双向奔赴,也依然会有这样一个结局。
但也许我们的出生就已经决定了这个结局,我们注定会相遇,也注定会分离,因为到分离的时间是从相遇时开始计算的,或长或短罢了,十年,不短了,但与一生相比还不够长。
危洲现在还没有30岁,他的人生还长着呢,我有些迷茫,我现在究竟是该给危洲多留些回忆,还是尽我所能,将我存在过的痕迹从他的世界里抹除。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危洲突然问我:“云开,你没有遗憾吗?”
我问他:“想听实话还是谎话?”
“你遗憾没能陪我到老。”危洲转而问我:“这是实话还是谎话?”
我无法回答,转口对危洲道:“危洲,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妈妈了,也会向危姨问好的,我们四个人凑在一起可以开一桌麻将。”
危洲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时语气里带笑:“放弃吧,你们三个加一起都打不过我母亲。”
危洲很少提他的亲人,我很好奇,问:“怎么,危姨打牌很厉害吗?”
“她是脑子很厉害,我在她眼里属于愚不可及的那种。”危洲还补充了一句:“而且她心黑,她受了点伤,与你说了几句话后,你就觉得她是最痴情无辜的那一个,反倒偷偷在心里怨你母亲的不是,你不向着你母亲,难怪你母亲生气要与你划清关系。”
我被噎了一下,瞪危洲,危洲忙与我道歉,说我其实最聪明,敷衍的没边了,我冷哼一声,让他继续说些往事,就当听睡前故事。
危洲表示,那些事当睡前故事,听完估计就睡不着了,但他还是继续讲了:“我母亲年轻时还在美国留学过,好像是八所常春藤大学之一,硕博连读,还同修了两个专业,毕业时差点就回不来了。”
我一时无言,学神啊,但这样的人物为何会和我母亲纠缠不清......最后还追随我母亲去了,爱情,真是难懂。但我还是起了兴趣,让危洲再多说些上一辈的事情,危洲起初不怎么愿意,说这些事情知道多了也没意义,人都不在了。但见我实在想听,他便继续说了,说前还告知我,只要情绪激动起来他就不讲了,我点头,认真盯着危洲开口,危洲缓缓道:
“我母亲是盛家的养女,被你爷爷资助留学,回来后为盛家做了几年事,直到你爷爷、舅舅相继去世后才离开。”
“其实是被盛卿睐,也就是你的母亲赶走的,她俩从那时起便交恶了。”
“啊?”我愣了足足十秒才反应过来,怎么还与我家有关系,还有这关系怎么越来越复杂了,我努力控制着情绪,生怕危洲停下,危洲看着我的脸色,继续道:
“你对盛家留下的东西都没多少感情,我便继续说了,我母亲当时在盛家算主心骨,她走后,盛家便垮了大半,你母亲低价变卖了很多产业,让盛家不至于垮掉,但几乎全被我父亲收购了。”
“等等。”我出声,觉得大脑有点晕眩,我身体不好,这么消耗脑力的事情确实不适合多听,但我还是好奇,就算死,我也想死个明白点,于是我稳住情绪问危洲:“我记得我母亲说,她还和你父亲谈过。”
“是谈过,在她上学的时候,那时候我母亲还没有出国留学,你爷爷重男轻女,不肯让女儿继承家产,你母亲不愿意,就联合外人一起胡闹惹老人生气,她选中的人就是我父亲,两人一起对外宣扬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其实都各有打算。”危洲想了想,补充:“我父亲其实算私生子,而且上面有两个大哥。”
我:“......”
“那段时间,盛姨还喊我母亲大嫂,哄的你舅舅很是高兴,就帮着劝你爷爷,让她不要再胡闹,反正你母亲看着就不怎么聪明的样子,多给点糖就能哄好,等儿子成婚,儿媳生了孩子,儿媳又厉害,她发觉不对想再闹也晚了。”
危洲说到这里停下了,问我:“能猜到后面发生什么了吗?”
我点头,道:“我觉得,危姨如果真的那么聪明,又和我母亲关系很好,她们又有那方面的感情,不可能放任我母亲与别人纠缠不清,用坏自己名声的方式夺家产,我怀疑,你母亲和我盛家其实有仇。”
危洲点头:“对,你爷爷收养她其实是愧疚,以为孩子小就不记事,但我母亲脑子太好了,她全记得。”
我思索:“所以,表面是好童养媳,背地里其实和小姑子纠缠不清,事发了确实能把我舅舅和外公气病。”
危洲点头:“盛姨当时还不知道,她以为的‘大嫂’是柔弱可欺的小白花,不想其实是朵食人花,故意挑起她家内斗。”
“盛家闹的不可开交之时,你爷爷选择把我母亲送出国学习,然后我母亲不装了,书读的挺好,等毕业后回了国,她还悄悄把那些荣誉全扔了,逢人问起就说在国外花钱读了个野鸡大学。”
危洲揉了揉额心,讲这些事他也很累,怕破坏和我的关系,大概还隐藏了些事没和我说,他想了想后,转而挑了些别的内容与我讲:
“我母亲可不好欺负,她不欺负别人就够不错了,我小时候记得只要有人来笑她,她就与人说故事,听的人起初还与她笑,笑着笑着就脸色一变逃回家了,原来我母亲在将他家的秘密讲成故事,其实大部分都是我母亲猜的,但是她猜的很准,渐渐的就没人敢笑话她了,大家都怕再成为她口中供人取乐的故事,不想自家秘密被传出去,纷纷舔着脸讨好她。”
“后来我大了点,她就不怎么管我了,把我扔给阿婆照顾,那时我才三四岁,即使我母亲半年回来一次,据说是在搞什么秘密的大工程,反正不能说,泄露的人都会蹲进去,村里人知道她厉害,完全不敢招惹我家,也没人敢说闲话,唯恐惹我母亲不快。”
“但她厉害有什么用,她从来没教过我,还总嫌弃我愚钝。”
说到这里,危洲的语气有些怨念:“所以,我虽然是在村子里长大,却从小没人敢和我玩,谁都怕磕碰到我被我母亲发现,我不好好读书,也没人敢训我,我忍无可忍,等到小学毕业就离家出走了。”
危洲嘴边挂起冷笑,哼了一声:“我离家出走的事我母亲是知道的,我走前她还祝我一路顺风,鼓励我在外面尽量多呆几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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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睡前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