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教他用左手按和弦,细讲了些吉他的基础知识。
林今誉早上抄了十几份吉他说明书,而今再加上谢忱的点拨,很快就弄明白了吉他的大致弹法。
谢忱洗澡归来,对方还在玩弄着吉他的琴弦,每根弦都他被弹了一遍,发出不规则的音调。
“明日再学吧,你快去漱洗。”谢忱将吉他没收催促道。
待人洗完澡出来,谢忱翻开药瓶给他的背上药。
林今誉的脊背依旧紧绷了,双手攥着衣绸浑身僵硬,上完后背,其他地方就他自己涂了。
不知是不是大夫开的药效果好,林今誉脸上的擦伤已经结痂褪去了原先刺眼的红肿,伤口和皮肤颜色几乎相近相融。
会留疤吗?
他看着铜镜中的倒影,心中难受想。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今誉更是无法想象自己脸上留下一片细疤的模样。
见他上完药,谢忱便提醒了一声,起身将厢房里的烛火都熄灭了。
夏日蚊虫众多,鸣叫声嘈杂无比。
厢房的小窗正对着谢忱,淡淡的夜光透过薄布照进来。
这里的月光很亮,不禁让谢忱回忆起儿时曾经在乡下居住的记忆,似乎乡村里的月光也是这么皎洁的。
那时他还没学习制器。
他的爷爷是一名民族乐器制作师,他从小便跟在爷爷的屁股后面,看他雕木修器。他选择成为乐器制作师,也是受了爷爷的影响。
谢忱视线从窗户里收回,借着浅淡的光,看向木床上模糊的轮廓。
穿越、欠债、救人。
这一连串的是发生在谢忱身上真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眼前的轮廓动了动。
木床质量不好,随意翻身便会咔嚓咔嚓作响。
谢忱试探性的唤了一声:“今誉?小誉?”
“……嗯。”床上的林今誉蜷缩着身体并未入睡。
谢忱也发现了这一点,精神的提出话头。
“你睡不着吗?”
林今誉顿了顿又嗯了一声,自从被谢章成驱赶出林家起,他心里便一团乱麻,心不静,入睡便难。
林家几代家产被人霸占,他的心如何也静不下来,几乎一空闲下来,他的脑中都在思考如何将家中一切拿回来。
“我也有点,刚刚忽然想起儿时的记忆,有些想家人了。”谢忱惆怅道。
他穿越前父母都还在,不知道爸妈得知他在小区公园被害身亡后会有多么崩溃。
“我也有些想念阿父阿母了。”林今誉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哽咽。
谢忱忽然反应过来,这小孩儿被吃绝户估计也不太好受,他听见林今誉沙哑的声音懊悔自己说的话。
“没事,跟着谢大哥混,以后一定能发财。”他有些笨拙的安慰。
林今誉闻言心中温热,声音很轻:“谢谢谢大哥。”
“你要是实在难受不要在心憋着,可以向我倾诉,说出来就不难受了。”谢忱又说。
“说出来就不难受了吗……”林今誉收紧被子陷入了回想。
“我家里原是茶商,四年前,我陪父亲出海运货,途径北汕时不慎被人推搡入海。”
“北汕的海很大,若是落海便是有去无回。”
“父亲焦急召识水的伙计救我,但无人愿意冒险,我原本以为会因此沉于海下,没想有人会跳出大船救我。”
他诉说这段惊险的语气很轻,仿佛在形容一次普通的只是落水,但谢忱知道掉入大海并没有轻描淡写里那么简单。
海中的暗涌随时能够将人卷入深海。
“我被幸运的救了上来,那位下海救我的伙计因此被父亲器重,回到曲城后当上了海运的领头,他就是谢章成。”说到这里,林今誉的语气变得有些冷漠,心中冷笑。
自己当年落水怕是和他脱不了干系。
“谢章成能力不差,茶叶出海运货没出过一次差错,父亲认为让他做海运领头废才,便让他经营城中的家商铺,我们也是这时才熟识。”
“我感谢他救我性命视他为友,直到一年后,他向我袒露钟情被我父亲撞见,那时父亲已经患病,因我是个哥儿,无法料理家业,父亲见谢章成经商有才,为人老实,待我也是真心,便让我与他试试。”
谢忱听到这里,自行脑补成林今誉父亲身患重病担忧幼子无依,将年幼的林今誉托付给谢章成。
“第二年,他便入赘我家,誓言说的真切无比,将我父亲哄得喜笑颜开,我也并未发现他的异常。后来父亲病逝,家里的事务转移到了谢章成手上,他平时也是一副对我关心至致的模样。今年年前母亲离世,祖母也去了。我沉浸悲痛,被他游说转让契书……”他说到这里就停了,后面一切不用说,谢忱也明白了。
所有事情一股劲说完,心里的难受的确消失了许多,林今誉翻身朝向谢忱:“谢谢你,谢大哥,要是没遇到你,我或许已经变成城中丐民了。”
“待琴厂复兴,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谢忱对他承诺,也是在心中坚定自己日后还完债务后的目标。
两人断断续续交谈,夜深入睡。
第二天谢忱早早起床,晨光熹微。
他没让林今誉一起去琴厂,让林今誉待在家里休息,若是无聊便让他自己学学吉他。
谢忱到厂里便接着昨天的活儿开始做琵琶的相和山口。
他取出檀木将一条长木切割打磨成七个长短不一点木块,从木块中央挖开槽道拼上骨条,其中六块精修打磨便成完整的相块,余下一块再切割打磨便制成了山口。
他想在四天内将新制琵琶制成,动起手来不免急促许多。
拼合琴头与背板、修琴颈、修磨凤凰台。
接近午时,他才放松下来。
他昨晚入睡前说要带林今誉去镇上集市,估摸这时间放下木料,心情悠然回家,还未到围墙外,便听见了熟悉的吉他声。
那曲调陌生婉转,流畅无比。
谢忱顿住。
他看向土房,那屋檐下没人,林今誉应当是在堂房里头弹吉他。
他进门,便看见小桌旁抱着吉他弹奏的人儿。
一身淡蓝长衫,长发束在身后,垂头低眉弹拨着琴弦。
那流畅的小调便是从这里而出。
“谢大哥。”林今誉闻见动静停手抬头喊道。
谢忱惊讶于他花了一下午时间就能用吉他弹出有节奏的曲调,这显然是属于这个朝代的乐曲。
“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乐行歌,谢大哥没听过吗?”
这可以说是南部地区的名曲,做乐器的应该更知道这首曲子才对。
谢忱迟缓摇头,脑中没有印象。
林今誉也没有继续疑惑,笑着解释:“这首曲子原先是用来庆祝国运昌盛,后面渐渐地成了百姓用来庆祝喜乐的颂歌。”
“你能完整的弹出来?”谢忱压着惊讶问。
“似乎可以。”林今誉点头,在谢忱的目光下,将曲子弹了一遍,而后双眼明亮望向他。
谢忱激动起来,“那好办,一会儿你来示范曲子,我把谱子记下来,往后出去买吉他,就可以提供谱子给他们学曲了!”
林今誉闻言双眼弯起也很开心。
他脸上的伤好了许多,脸上气色好了许多,整个人灵气无比。
谢忱眼睛不自觉关注他微微扬起的唇,不过两秒他便反应过来撇开视线继续说话:“我先带你去镇上的集市瞧瞧,晚上在写谱吧。”
林今誉乖巧点头,放下吉他。
谢忱怕他晒着将家里的斗笠给他戴上,两人顶着炽热的太阳往集市去了。
集市距谢忱家不算远,也就半刻的时间。
午间炎热,许多小贩已经收摊归家了,几家肉铺还开着,谢忱停在其中一家前买了一斤猪肉。
林今誉乖乖在他身后跟着,将附近的铺子都逛了个遍。
无非都是些卖菜卖腊肉卖乐器的,对比起城中集市寒碜了些。
谢忱就是带林今誉认个路,方面以后他自己出门逛逛。
谢忱两手提满东西准备回家,余光一撇忽然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他皱了皱眉,让林今誉跟紧自己。
两人即将踏进山道时被叫住了。
“诶!谢老弟!”许老二粗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谢忱顿了顿回头,随意扯了一下嘴角:“许大哥,好巧。”
许老二眼睛朝他身旁一瞧,摇着扇子便凑了上去:“嘿哟,老弟,你这是什么时候给自己找的哥儿?”
他绕着林今誉四处打量,粗狂的五官显得淫贼,口中发着意味不明的啧啧声,惹得人不禁厌烦,那手上的扇子蠢蠢欲动,想要触碰林今誉的脸颊。
谢忱脸色冷了一瞬,将林今誉拉到身后让他先回家。
他身形一动,矗立在许老二面前,眉眼微压盯着对方,语气不大友好。
“这是我家中的亲戚,许大哥看人的眼神有些失礼吧。”
许老二忽然被这眼神一瞪,心里吓了半拍,没想到谢忱会直接讽他,摇扇子的手停顿下来,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
“老弟这是什么话,这亲戚我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可不是好奇么?你这么说我,就叫我难受了啊。”他还当自己是谢忱的大哥,油腔滑调道。
“好奇归好奇,为人该有的修养总不能落下吧?”谢忱的脸上带笑眼神却十分冷漠。
这不就是在骂他没修养吗?许老二心中呵了一声,心说这谢忱不知翻了什么毛病,先前和他一起去城中乐坊行乐风流大哥大哥的喊,现在反倒来和他扯什么修养了?
许老二脸色差的很,心中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忽然联想上次谢忱在琴厂门口看他的眼神脑中疑虑加深。
难不成、难不成他发现那事了?!
谢忱不等许老二思考回话,直接说:“午时已到,我该回家生饭做菜了,许大哥自重。”
许老二看着那道高挺的身影心乱如麻,最后定了定心神。
知道了又如何,就他这么个窝囊废,那钱他追有胆量追么?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