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杂在泥里的鞭炮纸的确很难收拾,谢忱又是挑开又是扫总算将院子弄干净了,去柴房添火时阿白已经被林今誉顺毛了,只是看见了他还会瞪两下。
这毛茸茸一团瞪着你没什么凶气只有呆萌。
谢忱手贱薅了猫头一把笑着进柴房,不理会身后阿白叽里咕噜朝林今誉卖惨的叫声。
节日一过琴厂的工匠就要继续上班,上回徐老板的单子给加急做了,现在还有四把没成。
算着三天后就得进城,谢忱自己也去琴厂里忙活,一起将几单货给赶了。
这天中午回家谢忱发现院子外站着一个鬼鬼祟祟男人,自家房门这会儿紧紧避着,应该是林今誉被吓的关上了。
他拧起眉朝那道身影吼了一声:“你想干什么?”
那人打了个颤,回头黑黝黝的脸上泄出一丝尴尬,高大的身子微微曲着,气势不强。
这人便是中秋那夜遇到的魏淮,他穿着一件整洁的袍子,细看还会发现连头上的头发都抹了水给按服帖了。
他十分拘谨朝谢忱道歉:“抱歉谢哥,俺本来是想来拜访你们的,不小心吓到谢公子了,他躲在里头不敢出来,俺也不敢进去,这才等到你回来。”
谢忱紧绷的脸色微微松懈,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找上门的,只能保持礼貌拉开院子门。
魏淮十分亢奋从墙角提出一篮子肉和橘子,两手抓着篮子青涩又诚恳朝谢忱拘礼:“谢哥,上回在河边俺无意冒犯,这是俺带的赔礼这次是专门来给你道歉的。”
“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谢忱摆手拒绝十分不近人情。
他敲了敲门环调整语气:“小誉,哥回来了。”
屋里发出桌凳挪动的声响,很快那门便被里面打开了,林今誉小心翼翼探出头,先露出一双圆眼,看见谢忱后很快将整个门拉开了,神情也十分安心。
魏淮站在谢忱后头隐隐约约瞧着,两眼都要直了。
他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
谢忱托了托林今誉的后颈低声叮嘱:“先回房里,我来应付。”
林今誉乖乖点头,转身便钻进了厢房里。
魏淮进了门连林今誉的影都没摸着。
谢忱自然知道这人来家里拜访真正的心思,维持着冷静的神色给人倒茶。
魏淮是个没眼力见的,娘说过,遇到喜欢的人甭管人家喜不喜欢你,先没脸没皮缠着,对方终究会从的。
因着这话,他在中秋之后打探了好几天,才找到谢家,只是不少人都以为那哥儿弟弟是谢忱的夫郎。
魏淮心里自然是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劲儿,只当那些人误会了谢忱与林今誉的关系,心大的他把疑惑抛到脑后,说话时客客气气:“谢哥,俺今日来拜访你们其实不只是为了赔罪那事儿,主要、主要还是想先你弟弟提亲……俺家里有田有铺子,俺爹和俺娘脾气都很好,若是谢哥同意,明日俺便带上俺的爹娘来提亲,嫁妆谢哥说了算……”
厢房的门发出轻轻的声响,谢忱朝那抬了抬眼,而后低头将茶盖盖在了茶杯上,再看魏淮时气质冷冽。
“提亲?”他意味不明点了两个字,唇角那点礼貌压平了。
那茶杯发出咔嚓的瓷器碰撞声,谢忱按着茶盏语速不紧不慢,“魏郎君似乎没明白那天我话里的意思,小誉没有成家的打算,希望魏郎君此后不要再来打扰,这不是礼貌的客套而是回绝。”
魏淮身形僵硬的在位置上缩着,有些不明白:“为啥?俺并不是一时兴起的,俺会对小公子好的……”
“要讲究两情相悦。”谢忱打断他的话,“他不喜欢你。”
“感情日后可以培养的嘛。”魏淮认准了这个秀美的哥儿不打算放弃。
“那魏郎君可以去找其他人培养感情,别误了我弟弟另寻良缘。”
魏淮一根筋听出了另一层意思一双鹰眼瞪着:“你看不起俺?”
“抱歉,没有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小誉心有所属,你的念想还是断了吧。”谢忱有些不耐烦的捏了捏眉心,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家伙。
“感情还是可以培养的,不如这样,你让俺和小公子见一面。”魏淮顾不上礼仪急道。
“魏郎君再这么胡搅蛮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谢忱声音猝然冰冷拍桌。
真要说起来,林今誉原是城里的少爷。
谢忱就是觉得这个魏淮与林今誉门当户不对,何况这人只顾自己的想法完全不考虑他人意见,根本不是适合林今誉!
魏淮被他这气势一吓又畏缩了,“至少得让俺听听小公子的意思。”
“他说过没有成家的打算。”谢忱看穿对方想见林今誉的心思,不近人情道。
魏淮只好作罢最后朝厢房门看了一眼,道歉告辞,打算下次再来。
难缠的家伙走了,谢忱顿时松了口气,同时也感受到了一丝危机。
这个魏淮看上去并没有放弃,日后他趁着自己不在又来骚扰林今誉怎么办?
咔嚓。
厢房门被一只手拉开了,林今誉抱着阿白探出头神情有些愧疚。
“谢大哥……”
“没事儿,我不会给他机会胡搅蛮缠的。”谢忱安抚道。
因着这件事,平时谢忱出门后,林今誉都会将屋子门内锁起来。
林今誉自小在城中长大没见过这么没分寸的汉子,没有礼数便罢还只顾一己之见扰人。
琴厂几张单子做好后,两人再度进城,先将货都交了才到西街的铺子里,原本摆着胭脂的货架已经清空,任月一人在铺子里守着扫地。
她见了两人十分高兴朝他们招手:“谢郎君,林小公子!”
谢忱微微颔首回应,先将牛车拴好,进门打量铺子的格局。
“如何?如今收拾干净了地方是不是大了许多?”任月笑道。
的确空了许多位置。
要开琴坊还得给铺子装修装修,货架牌匾不少东西需要置办。
林今誉带着他去城里的木馆订货,这些东西一买便花了十几两银子,而后又花钱请匠人给铺子里装修花了八两。
这琴坊装修起来又得花上几天,任月这会儿就开始上班了,掌管着铺子里的装修。
既然要开琴坊,乐器就得加速备货了,琴厂一时间也跟着忙的不可开交。
许家琴厂就在谢家琴厂旁边,整日听着隔壁琴厂忙活一通不禁好奇一家破产的厂子整日都在干些什么?
许老二使唤厂里的工匠去隔壁探探情况,午间厂里休息时,那工匠便抓着两颗果子不经意往谢家琴厂门前晒太阳的两人伙计走过去。
他当是普通打个招呼给两人一人递了一个果子,笑呵呵坐在他们旁边。
“你们厂里最近是不是很忙哇?我们厂没单子都快没活儿干喽。”
两个伙计闻言不透露些什么只摇头:“大家伙都差不多。”
差不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家琴厂天天关着门在里头削木头,忙的不行。
那工匠心中一嗤面上不显又问:“是吗?你们最近都在赶啥单子?琵琶还是二胡?”
两名伙计一概没答,当初加入谢家琴厂承诺过厂子里的事一概不与外人说。
其中一人只笑着含糊:“城里要啥我们便做啥呗,干啥单子不都是那些个乐器?”
工匠倒是听出了意思,这谢家琴厂做的都是城里的单子,他也跟着哈哈笑:“哈哈哈对,城里那帮有钱的主要啥咱们就做啥。”
许老二听完那工匠的禀报两条眉毛竖起来,显然不信这些话。
“城里哪有什么乐器单子?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乐器!我进城问了几回,那些个大户人家都不差乐器,他谢家琴厂哪里找来的单子。”他呵了两声,骂工匠:“蠢货,你被人唬了!”
许老二虽是这么说心里还是留了一个心眼,要说城里的单子也有可能,莫非是攀上的那个少爷家里同意谢忱入赘了?
许老二心里惦念着,打算找个时间去城里探探情况。
谢忱的琴坊装修好后不能立即挂上牌匾,琴坊的牌匾需要在开业的日子再挂上去,而琴坊开业的日子还得请风水先生来算吉时。
期间的日子里琴坊都关着门,谢忱在里头忙着摆琵琶和吉他。
他做了好几种材料的琵琶和吉他,不同材料的乐器价格不同,音质也不一样,懂乐的自然听得出来材料好的乐器弹出来的曲子更好听。
开业那日已经临近深秋。
谢忱与林今誉开业前日便在城里住下了,当晚忽然气温骤降,不少人都换上了厚袍子。
两人什么都没有准备只带了两件秋衣。
好在林今誉那件披袄已经做好了,谢忱赶紧去成衣铺将那披袄取了,洗也懒得洗了,让林今誉出门时就穿上。
那披袄用的料子厚,边际都绣了羊毛,暖洋洋环着脖颈,挡风又保暖。
林今誉整个人被那件墨绿的披袄包围着,只露出白皙的脸,原来还有处帽子,他觉得戴上不便就没戴。
谢忱将人在手里头来回绕了两圈打量最后赞叹:“穿的好看。”
林今誉听他夸奖两颊微微泛红。
巳时三刻便要去西街的琴坊挂牌匾开业了,林今誉忽然想起什么,脖颈更热了些,他回到自己的单间里从行囊中翻出两盒精巧的玩意儿。
那正是任月送来的胭脂。
林今誉随意拿起一个小盒子紧紧攥着,对着铜镜有些紧张。
今天是琴坊开张的日子,抹些胭脂应当是可以的吧。
在重要场合抹胭脂是一种礼仪,以前城里庙会时林今誉便见过城里的男女都抹着胭脂拜庙。
林今誉也就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抹过几次胭脂,还是母亲给他上的。
他打开盒子不大熟练的用手指抚了抚里头的粉末试探性的抹到脸上,只轻轻点了两颊随即收回手。
感觉没什么变化。
他照着铜镜细细打量,最后放弃将胭脂合上。
谢忱看着时间敲门喊他。
林今誉赶紧将手里的粉末擦干净应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