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高憧明是萧锐锋最宠幸的太监,自他少年时就陪伴左右,而韩成却不是。
韩成是萧锐锋称帝后才来他身边伺候的,虽是个办事稳妥的,却不怎么得萧锐锋信赖。
原因无他,只是萧锐锋有着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而这直觉让他对韩成如何也宠信不起来。
韩成身形修长匀称,与一般的太监相比,相貌举止上少了些阴柔多了些英气,据说是因为早年练过拳脚又净身的晚。
萧锐锋虽然对此人不咸不淡,却不得不承认此人能力出众,尤其喜欢揽些费力不讨好的活,譬如先前就承下了杖责沈美人的差事,而今又对众人都避之不及的寻人之事主动献策,不能不叫萧锐锋多瞧上一眼。
只见韩成躬身垂首不疾不徐地道:“陛下,寻沈美人之事只可智取,不可硬来,否则依美人的性子,难免不会玉石俱焚。”
“哦?你倒是很了解他嘛。”萧锐锋微抬下颌,面色越发不虞。
韩成无惧,依旧淡定道:“奴才先前监刑杖责沈美人之时,便钦佩其刚烈坚忍,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主。奴才深知陛下慈悲仁厚,当时只需沈美人认错服软,便能从轻发落,可沈美人非但气走了伤势未愈的陛下,还愣是一声不吭的受满了五十大板,属实是个烈性子。”
谈及此事,萧锐锋的心口不免隐隐作痛。
彼时的他刚刚继位,原是打算试探一下皇嫂的心意,并未真就想强要了他,哪知沈青鸾却似发了疯般的咒骂他,还将利刃刺入了他的胸口,只需稍偏一点,便就能刺穿他的心脏了,那狰狞的刀疤到现在都依旧刺目。
他是习武之人,并非不能躲避,可当时沈青鸾对他滔天的恨意却似定身术般将他牢牢的锁住了,以至于在匕首没入他胸口的那一刻,他都难以置信地颤声问:“青鸾……你真就那般恨我吗……”
那许是他二十二年来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一路踏着尸身血海登顶的杀神,竟在心爱之人面前放下了所有防备,袒露出了最最柔软的一颗心。
在他放心不下沈青鸾,强忍伤痛去到刑场上,寒声告诫,“沈青鸾,你别找死”之时,沈青鸾仍然冲他厉声喝道:
“萧锐锋!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
沈青鸾的那句话好似一把利刃,轻易又将萧锐锋包扎的伤口割了开。
萧锐锋又被刺痛了,起身背过,摸着心口一股股黏腻的温液,用力闭上了眼,自僵硬的唇线间吐出了沉重的两个字——“行刑”。
他当时扔下号令便走了,言语冷硬,却似个丢盔卸甲的逃兵一般,不敢再多听一句,多看一眼。
他以为他们之间此生是再无转机了,岂料老天竟似开了眼,让沈青鸾彻底失忆了。
想到这,萧锐锋的眉梢蹙了蹙,沉声问韩成:“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韩成微微抬眸,终于不再卖关子道:“奴才听闻,沈美人外刚内柔,若能以其在意之人为质,便可拿捏住此人。因此,奴才恳请陛下,允许奴才对沈美人手下的三个下人拘押动刑,并将消息放出去,将美人诱出。”
萧锐锋的心头一凛,这法子他当初并非没想过,可他深知沈青鸾很在意那三个孩子,便一直犹豫不决。
然而转眼四日已过,边境的蛮夷又侵扰不绝,萧锐锋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准了韩成。
……
这几日,沈青过得忙碌而充实。
头一两天,他虽然脚残着,手却没闲着,愣是用木料给方敏奴削了一套颇具现代设计感的情Q用品粗细都很齐全。
母胎单身的直男沈青,平时想弄时靠手冲就行,可即便他对那些烧零的花样玩法不太理解,却也虚心的吸纳了宝贵的意见。
虽然他没做过这些用具,可做起来却一点也不含糊。
原因为无他,他只是觉得狗皇帝太不是个东西,叫阿奴过得太苦了,他高低也得为阿奴的X福做些贡献。
在方敏奴收到这份大礼时,居然咯咯笑了半天,笑完不忘跟沈青道谢,用美食做了回礼。
要说方敏奴为何笑呢,大概是觉得韩岂见了这一套工具会生气,会觉得方敏奴嫌他那个不行吧。
事实上,沈青的确不知,自从方敏奴暗地里跟韩岂好上,他的X福从来都是有保障的。
在方敏奴的热情款待和悉心照料下,沈青的脚算是好得差不多了。
知恩图报的沈青将安玉院的里外一顿修修补补,勤快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他的危机感也低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
这一日,他正跟方敏奴边喝茶边大谈特谈养猪心得,大有一副要带上方敏奴共同致富的意思。
这时,小轩子一溜小跑着进来了,慌张道:“不好了,宫里都在传素心院的春秀、翠环和小福子被抓起来严刑拷打呢!据说小福子的腿都被打折了!”
沈青大惊,茶碗都掉在地上摔碎了。
他愤然起身就要冲出去,却被方敏奴一把抓住了,“青鸾,陛下寻你多日未果,想必正在气头上!你冒然出去了可不会比小福子受得罪少,万要想清楚啊!”
“阿奴,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想平白叫那三个孩子送了命!”
沈青面色阴沉的决然道,暗想,就是要罚也该罚高督公吧?毕竟他逃跑这事只有高督公知道。
为救三个孩子,他决心赌一把——将位高权重高督公拉下水。
这个帮三小只脱罪的损法子,可谓是舍不得公公套不来孩子了。
于是,执行力超强的沈青于当天夜里又偷偷溜回了素心院。
还是那个熟悉的夜黑风高之夜,沈青这回是反向跑,居然跑得不但熟门熟路,还颇为顺风顺水,竟没被一队兵卫察觉到。
沈青边跑边不无感慨的想——造孽啊!(沈叔跺脚表情包)
由于他爬墙的技术实在是差强人意,便经由狗洞爬进了素心院,可他刚爬进去,一抬眼,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但见披头散发的萧锐锋正身着白衣,在院里抱着猪说悄悄话。
沈青大骇,心情无比复杂的想:这人怕不是已经受过大刑早疯了吧?
他定了定神,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却还是被五感灵敏的萧锐锋发现了。
弯月钻出乌云,将银辉淅淅沥沥的散进了这一方小院中。
萧锐锋的眼底布着青黑的眼圈,目光沉冷又茫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沈青鸾就这么好好的站在了自己眼前。
他缓缓站起了身,刚想柔声说句“你回来了啊……”,可话还未出口,就听对方冷声道:
“把猪放下!”
萧锐锋怔愣片刻,怀中就空了,沈青利落的一步上前,将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了回来。
在严重失眠的萧锐锋仿若超度般的低吟絮叨中,方才一直半还死不活的白云一嗅着沈青的味道,就豁然睁圆了猪眼,开始哼哼唧唧的哭诉近日的遭遇,历数了萧锐锋种种不做人非要携猪同吃同睡的行为。
虽然沈青一句也没听懂吧,可这并不影响他心疼白云。
看着快瘦成腊肉的白云,沈青很是痛心,抱在怀里柔声安慰了好半天,“小乖乖,没事了,你瞧我不是回来了嘛,不哭哦。”
萧锐锋:“……”
被完全忽略掉的帝王站在一旁又气又悲,在小猪面前努力争取着自己薄弱的存在感,愠声问:
“那我呢?你可有何要同我说的?”
“的确有,”沈青的目光忽然冷下来,一错不错地盯着萧锐锋道,“你对不起我。”
萧锐锋的眉梢挑动,极怒反笑的哼了声,“何出此言?”
“枉我白信你一场!你压根就没有好好养猪!”
沈青一手抱猪,一手指着萧锐锋的鼻子尖训斥,气势上压了堂堂帝王好一头。
“好好养了。”
萧锐锋又气又委屈,认真道,“我非但叫太医给猪瞧了病,还日日亲自给猪喂汤药。”
“那白云怎么瘦成皮包骨了!”
沈青继续质问,白云也跟着哼哼唧唧,猪仗人势。
此时,一向只好闷头干饭的黑土竟也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应和着白云一起朝着萧锐锋吱哇乱叫,狐假虎威的势头可是半点不虚。
萧锐锋:“……”
“你看,连黑土都瘦了!你、你就是没有好好养猪!我明明当初那么信任你,你怎能……”
沈青越说越委屈,战术性的眼圈一下子红了,一双狐狸眼睛也是越发水汪汪了。
大冤种萧锐锋听得太阳穴直抽筋,闭眼压了压心头窜起的火气,无奈叹了口气,问,“你……想怎样?”
“督公……”率先抢占了“道德”兼“智商”高地的沈青可怜巴巴地道,“我悔不该当初一念冲动就出逃了……现在不但连累了三小只,还连累了两头小猪……我……我真的知错了……”
沈青说着说着,一行清泪竟划过了泪痣,一下子就将他衬得更惹人怜爱了。
萧锐锋是受不了沈青哭的,心不由得软下来,顿了顿,缓声问:“那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猪我可以自己将肥膘养回来,”沈青的狐狸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狡黠,“还望督公跟同陛下求个情,将三小只放回来,毕竟我不是自己跑回来了嘛……”
萧锐锋哼笑,“给陛下当差的人帮陛下的人逃走后又去帮陛下逃走的人求陛下饶了陛下逃走的人手底下当差的人,你觉得合适吗,美人?”
沈青听得头晕脑胀,感慨不过区区四日,督公的饶舌技术居然就有了质的飞跃,不禁想到这货扔去现代,高地也能混个地下Rapper。
然而救人要紧,沈青只得矮下了身,一手抱着猪,一手拉起了萧锐锋的袖角,软声软语地夹道,“督公~督公位高权重,足智多谋,肯定有法子保全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人吧?我敢许诺督公,若此事能成,督公要我做什么都行。”
萧锐锋闻言,深邃的乌眸暗了暗,更似无底的深渊,脑子里的有色废料瞬间便似开闸泄洪般地咆哮而出。
他微微勾起了唇角,哑声道:“好,就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