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什么东西,你别乱说啊!”
一听到江逐浪说起枪的事情,吴逍遥吓得脚下一软。他赶忙扒着栏杆谨防自己滚落到地上去。
“枪,手枪,海盗的枪。”江逐浪不吃他胆小装傻那一套,冷着脸逼问他。
吴逍遥眼球咕噜噜转,刚想开口,又被江逐浪堵了回去。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别跟我说你没拿,别跟我说你丢到海里去了。”
“……你话都说完了那还要我说什么啊?”
吴逍遥缩着脖子想要往船舱里躲,被江逐浪一把抓住了领子,拎回了栏杆上趴着。他的眼神狡猾但胆怯,活像一只被人扼住了咽喉的小黄鼠狼。
“藏哪儿了?交出来吧,马上就要到丹戎不碌口岸了,我可不想惹上不该惹的麻烦。”
“不是,大哥!你别这么嚷嚷啊,拿着个这么吓人的东西,多光荣的事啊?”
“放哪儿了,说出来就不难为你。”
“在这里……”
江逐浪眼疾手快地捂上了他的嘴,厉声呵道:“事情怎么那么多?好意思拿,不好意思说?”
“好好好,我说!”吴逍遥把手弓成一个碗,扣在江逐浪耳边低声道,“放在医务室里了。”
“医务室?!”江逐浪猛地一喊,差点没把吴逍遥喊聋。
“都说了小声点了!你这个不识时务的傻大个儿!”
“你确定藏好了吗?”
“确定确定,还上了密码锁呢!保证找不到也解不开!”
“那行吧,先放你那里保管着。你藏好了啊,别让人给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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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海,人类实在是渺小得多。在这大洋中央航行,如果给钢铁小船灌满水,船沉之后再见天日的概率几乎为零。没有人会知道你的方位,也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消失。
大船如此,几颗小小的子弹又何尝不是。哪怕风平浪静,落在船只破开的水花上,也不会有任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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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逐浪显然是低估了自己的身高。钻进唐智安的小房间里,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自己塞到床垫上。
他可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哪怕是以前当水手的时候,也是能把两只脚安好地放在床垫里的。
江逐浪撇着双腿,在机舱细细的嗡鸣声中反思了起来。这三万块钱真的非得赚吗?隔断出这么狭小的空间让人住,良心上过意得去吗?但是,但还好他贪了这个便宜。否则的话,他就会死在不知名的杀手手上;否则的话,他就不能遇到唐智安了。
江逐浪想要翻个身,结果他的肩膀太宽,侧着身子就只能睡着外面半张床。一来二去,肩膀和脑袋磕到舱墙上,和海盗搏斗的淤青还没有褪去,疼得他嘶嘶哈哈的。
最终他不得不认命,以一个极度诡异的姿势窝在这张小床上:上半身躺平着;双手握起放在腹部;两只脚向床外歪曲着,交叠在一起。
唯有枕上传来的唐智安的气味,还让他有些许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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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唐智安这里的入睡就顺利得多。提着换洗衣服,在船员们八卦的目光里跑上跑下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所以,还没来得及享受这房间之大、窗外的风景多好、被褥有多柔软舒服,她的脑袋一沾到江逐浪的枕头上时,立刻就睡晕了过去。
本来还想把这船上遇到的倒霉船长的事情和小姜讲讲,才发现根本没那个精神力,只好等明天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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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除了值守中的大副,所有人都已睡得酣甜。
就在这时,医务室门前闪现出了一道鬼鬼祟祟的黑影。那黑影穿着一身严实的黑,头戴兜帽,嘴戴口罩,直接闯进了摄像头的监控范围里。
黑影掏出了挎包里的撬锁工具,没两下就撬开了医务室的钥匙锁。四处看看,确保身后没有小尾巴之后,那黑影一头钻进了医务室里。
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驾驶室里的大副眼观四路,并没有发现监控屏上的异常——因为监控屏上压根没有异常。
夜视摄像头下,本该一眼可见的人影,却一点都没有踪迹。
那黑影谨慎地拉开了医务室里的每一个抽屉:一大堆医疗器具,听诊器、刮痧板、药碾镊子手术刀;一叠书,最上面是老黄历,下面压着一本厚圣经;溢出来的草药,底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隐隐爬动着,纵然是个小偷也不敢冒然伸手去摸。
几乎快要把整个医务室掘开,黑影才找到了所谓装着枪的小盒子。密码锁在黑影的眼里形容摆设,三两下就被完好无痕地撬开来。
拿出了饱经风霜的手枪,把所有的东西归了位,黑影又融到了夜色里,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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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的唐智安照例睡得很踏实,除了前半夜做的几个梦。
梦里,有一道黑影没经过她的同意就刷开了船长室的门,迈着无声的脚步飘忽到床边,轻手轻脚地掀开了被子,仔细端详着她的脸。
看够了之后,黑影低声嘀咕了几句,把被子放回,从怀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脑子昏昏沉沉,好似已经醒了,但又睁不开眼睛,手脚还动弹不得。她以为现在已经是早上了,以为是江逐浪进来想要去洗澡。她想开口让他先出去,等她梳妆完毕,把假发好好地戴到头上之后再来见她。
唐智安睡得太急,忘了把窗帘拉上。月光透过两排窗户照耀进来,把那黑影手上的物品勾画得清晰。
分明就是一把手枪,怎么看都像是今天抵在她脖子后头的那一把。
唐智安想说,就算她起不来,江逐浪也能自己去浴室洗澡吧。反正他脸皮那么厚,只要当事人不在意,什么都好说。也不用为了她犯懒赖个床,就要开枪把她杀掉吧。
拿着枪的手颤抖个不停。
好似一个第一次持枪的菜鸟,不知道扣下扳机后会是怎么个场景,一直在脑海里胡乱构思着各种后果。结果就是,把自己给想害怕了。
咔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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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九点。江逐浪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左半张脸紧紧地贴着地板。脸被压平了不说,嘴巴还差点吻在自己的皮鞋上。
他狼狈地爬起身,又是一阵乒呤乓啷地撞击在四周的舱墙上。和海盗搏斗后的伤痛这才全方位地蔓延开来。
人的身体真是个奇妙的东西,猛烈运动或者挨打了之后不疼,只要一直睡觉就一直不疼。但凡你闭上眼睛来一个浅浅的睡眠,再睁开眼时绝对如同要散架一般。
一打开舱门,就遇到了神出鬼没的吴逍遥。
“呦呵,起这么早啊船长?”
“这哪早了?你才是,你起这么早干什么?”江逐浪扭了扭肩膀和脖子。也不知道是打架打得,还是睡这床睡得,全身上下指哪别扭哪,好似每块骨头都错了位。
“我得去给唐智安熬药喝啊。”
“哦?我还不知道你对她这么上心呢?”江逐浪眉毛一挑,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吴逍遥主动地对一个病患这样积极,连熬药汤这种琐事都亲力亲为。
“喂……你心里不会在想些什么龌龊的事情吧?开什么玩笑,脑癌晚期患者诶!这要是被我治好了,那我脸上得贴多少金啊!到时候我就去各大高校里做演讲,最好能捞个一官半职的,这样我的下半生就不愁吃喝了,你也就再也别想请我上这破船来了。”
“你能治好她吗?”
耐心地听完了船医描述的理想未来,江逐浪把重点切回了病情上面。
然而,这次的吴逍遥还是没法给他确切的答案。
“等着看呗,生死自有命……”
“我现在就想知道,别跟我扯那些有的没的。”
“你还是先保护好自己吧,你俩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我跟你一起去熬药。”
“你可拉倒吧,忙你自己的事情去!”
“那我请问医生,你怎么不直接往医务室上去,非得从这里绕道呢?不会是要去水吧偷喝酒吧?”
“胡说!我是……去……”说洗漱吧,房间里有厕所;说撒尿吧,房间里有厕所。
吴逍遥抓耳挠腮,想了半天只憋出了个:“去看看你昨晚在这房间里睡得好不好!年轻人啊……睡眠啊……”
吴逍遥又开始念起经来,江逐浪听得直摇头。
拗不过江逐浪,吴逍遥只好打消了喝酒的念头,乖乖地抓了药去熬。
药草的味道比想象中难闻得多,船医闻得满脸陶醉,江逐浪闻得两眼发懵。
“不行就别逞能了!术业有专攻,你想要看出什么名堂来,得先去把我房间里的医书都读遍了才行。”船上无聊,倒也是个读医书的好地方。虽然生活条件不比陆上,但胜在来看病的人不会天天排长龙。
“你确定这药能治病?”
江逐浪蹙着眉看着碗里炉里的草药爬虫,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不相信吴逍遥真在船上养着这种东西。看来船上流行的小道消息,该信还是得信。
“不信拉倒。等到了印尼,我得多进点猛货去!”
“……”
药汤煮得差不多了,吴逍遥揭开了盖子,一勺一勺地把深黑色的汤舀进小碗里。手上动作不停,他喉咙一动,低沉的声音咕哝了出来:“嗳,东西被拿走了。”
江逐浪划拉着手机的手指一顿,抬头看他:“你确定吗?”
“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吴逍遥最气江逐浪有事没事都要来一遍的疑问,好像多问上一次,想骗他的人就不会骗了似的。
他的房间和医务室没有门做分隔,上面传来一点动静他都能听得清楚。
他生性胆子小,昨晚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大气不敢呼,心里几乎把江逐浪骂得狗血淋头:
既然想要人家找到,就别藏得那么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