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王兰芝和吉叔两夫妻越聊越远,像特地要给两个孩子腾出结识的空间。可殷言新哪能轻易承恩,他打断江予舟的热络,翻开眼皮仰头瞥了眼面前的人,开口就是冷冰冰的一巴掌。
“用不着。”
江予舟心奇,殷言新丢完没头没尾的几个字,便侧身掏出翻盖手机,抵在商品柜边看起来,浅褐色的瞳孔倒映出屏幕中的五彩斑斓。
与冷淡的本人格格不入。
“我们认识?”
这么问起来,江予舟下意识抱臂蹙眉,仿佛真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这张脸,
“怎么像我惹过你似的?”
闻言殷言新嗤笑,墨染修长的眉锋微挑,继续盯着手机没吭声。
严格来说江予舟并没有惹到自己,作为初来乍到的晚辈,他今早这种处理方式比起殷言新,甚至可算明太多事理了。
但就是因为挑不出错才生气。
“小新,怎么玩儿起手机来了?”
不远处热火朝天的谈话戛然而止,王兰芝几步过来,微扬的语调蒙了层意外的不悦,殷言新听得出,自己这是又打搅了王女士的好心情。
“阿姨,小新正记我手机号呢。”
见王兰芝揪殷言新的小辫子,江予舟挂着笑似善心大发,抢在殷言新前头帮他解围。只见对面的人耳廓微红,迅速收起手机,抬头描了眼江予舟。
神情复杂,不屑中又搀了点别扭的感激。
“这样啊——”
听罢王兰芝望着高大的江予舟,眼神里多了点别的意味,
“小舟,阿姨这聊半天才知道,原来你就是今年的第一呀!”
什么第一?
听到排名,殷言新呼吸一顿,能让王兰芝如此激动,大概就是刚过去的中考成绩了。
他有点不信邪。
“有几道刚巧复习到了,”
江予舟眼角留意殷言新的神情,看样子想尽量降低对别人的打击,
“运气而已。”
“这孩子也太谦虚了,”
闻言王兰芝脸上添了几分羡慕,拉起江予舟的手臂道:
“我们家小新难得考了回第二,你说巧不巧?现在这状元和探花竟然都在一个院子里!”
“?”
断断续续的记忆瞬间接上,江予舟想起那时办公室,志得意满的班主任掏出报纸,给他瞧过名单。
“原来如此。”
今年碰上几个市重新规划,江予舟老家就从隔壁市并入安京。他只知道自己跟姨父姨妈正巧划进同个区,因此并没有将那几个人放在心上。
第二名——殷言新。
但江予舟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是巧,那以后更要多多指教了,这次不过运气,要侧重基础我可就悬了。”
方才那几句谦逊不够,江予舟又正经问殷言新:
“言新,那你的号码是?”
这才刚见面,殷言新对自己的敌意就到了不屑隐藏的地步。可江予舟揣摩方才殷言新的神情,想来他之前并不知道自己是谁。
江予舟内心莫名其妙,明明素未谋面,这人为什么就跟自己结了仇?但第一第二的免不了交道,既然同在个屋檐下,江予舟觉得估且有必要和殷言新处理好表面关系。
众目睽睽,殷言新未必不敢再甩自己脸色。
“139……”
不过江予舟没猜对,殷言新憋着一口气报完数字,随即转头低声跟王兰芝说:
“妈,我有点不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
商场炫目的灯光照得殷言新面色苍白,瞧着确实不像信口胡诹,王兰芝赶紧摸进他的左口袋,问:
“身上带着药吧?”
“我想回家。”
殷言新任王兰芝摩挲,垂眸没回答,接着偏头咳了两声,
“妈,我们回去吧。”
“兰芝,快带孩子回去吧,”
吉婶扫视周遭,瞥见梁下正对这个方向的冷气口,赶紧挡在殷言新前面,
“商场冷气足,难怪言新不舒服,我们结完账也就回去了。”
“欸,妈妈这就带你回去!”
王兰芝心疼地揽殷言新入怀,匆匆道别后护着儿子就往出走。
交谈戛然而止,江予舟心里复念过那串数字——
这就玩不起了?
但江予舟马上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方才王兰芝在殷言新两只口袋里摸索,最终也没摸出东西来——
想来殷言新是真的生病了?
可什么样的病能让这个殷言新对向自己示好的人充满戒备与敌意,且在听见别人压过自己的时候就马上犯病?
这病怕不是别名善妒。
“他——”
江予舟想问,但记起刚才吃饭时吉婶叮嘱的,欲言又止。
“这孩子有哮喘,”
吉婶知道江予舟好奇,目送母子俩的背影叹息,
“倒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平日里得上心。不能着凉,也得避免情绪过激,还有那致敏性的东西也千万碰不得。”
“哦,”
听了吉婶的回答,江予舟本来不打算再问,他将手里的衣服给吉婶,却鬼使神差又多了句嘴:
“什么过敏?”
“扑热息,”
一直没吭声的吉叔冷不防插进来,
“有些东西看着救人,实则能害命。予舟,言新这孩子——要是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多让让他吧。”
“对,予舟,”
吉婶接过衣服准备去付钱,闻言反应过来地跟着点头,
“听你姨父的。”
“嗯,知道了。”
江予舟从小就没见过哮喘病发的样子,但既然姨父姨妈开口,
大不了今后绕着殷言新走。
回到家,殷言新早早就上床休息,殷言若出门倒水时,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大眼瞪小眼殷少平和王兰芝。
殷言若刚要开口问,接着反应过来弟弟好像已经休息了,于是揣着水杯坐在王兰芝边上的沙发边,低头朝父母看了眼,又转向走廊尽头那间安静的卧室。
“刚见面就吵架?”
顺着女儿的视线,殷少平也抬头绕着那卧室门打转,随即压着嗓子咳嗽两声,凑近王兰芝耳边问道。
“也不知道怎么了,”
王兰芝还沉浸在殷言新多叫的那两声妈妈中,闻言木偶似的摇头,忽而又想到什么似的呼吸一窒,抬起手指冲殷少平,
“我才知道吉嫂的外甥考了第一,这言新是第二,会不会?”
“第一?”
殷言若嘴里的水咽了一半,忙把杯子搁在茶几,正经听起夫妻俩的悄悄话。
别的不敢说,她可最清楚自家弟弟这好胜心,殷言新看着淡漠,对学业前途什么的都无所谓,暗地却样样要做到最好。
殷言若都不敢想,若没这口气撑着,她的弟弟会变成什么样。
“第一?”
吉家行事低调,殷少平听罢眼睛睁得更大,然后又皱起眉,
“这小子的心态是不行,第一又不是想保持就能保持的,稍微受点挫折就萎靡怎么能成事儿?”
“其实我们也没给他多大压力,”
王兰芝平时两头忙,也是疏忽了儿子的课业,于是她转头问女儿:
“你弟弟平时学习有多用功?”
“这可不好说,”
殷言若犯了难,好几次殷言新在家发烧发得眼冒绿光,手里都得拿本书,美其名曰休养生息。
做姐姐的既怕父母分心,又觉得自己这个弟弟也不愿意让爸妈见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因而好几次生病都瞒着没提。
“爸,就跟你凌晨两三点跑去钓鱼,却发现最好的位置被人占了,第二天就踩着零点占回来——那种好胜心。”
殷少平冷不丁被女儿拿来当作反面教材,不服气地瞟了殷言若一眼,又在心底琢磨:那确实用功。
“你这形容,我都不知道该说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了。”
王兰芝掩唇轻笑,笑着笑着又变成了叹气,拉过女儿的手犯愁,
“就是不知道这小性子随了谁,这也动气,那也动气,以后可有的苦头吃。”
几人压低声音,清冷的客厅里,手机铃声响得突兀,慢了半拍的殷少平听见,赶忙接起来,
“少明?又要出差吗?”
殷言若以为要聊公司的事,正准备站起来,可紧接着见殷少平并没有起身,反而眼带笑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哦,没什么,小新不舒服先睡了…嗯,没什么大事…噢,吉教授家的外甥要来市里读书,你说巧不巧,他考的第一,小新考的第二…”
这回顿了有一会儿,电话那头模模糊糊的声音停下来,殷少平才沉声接道:
“这小子就这德性,哪天是得好好磨磨他,否则以后有他碰壁的时候。”
母女俩在边上听得干着急,也不知殷少明在电话那头又说了什么,只见殷少平眉眼更舒展,满脸喜笑颜开,
“真的么?”
……
“少明说了什么?”
刚挂电话,王兰芝迫不及待拽着殷少平的手臂,要问个究竟,
“你又要怎么教训儿子!?”
慈母多败儿,王兰芝怕殷少平真打儿子,但殷言新这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这招对他来说也确实没用。
蛰伏的独行兽只会暂时收起利爪躲在角落舔舐伤口,等结了痂继续重蹈覆辙。
“少明说,”
这头殷少平挂了电话,脸上还有点不大相信,
“要给他俩安排一个班。”
王兰芝:给我儿子找个朋友do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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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