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来县城的机会不多,一年也就年前置办新衣时来这么一两回。一想到爸妈将要带我去城里购物,就有种提前步入过年的兴奋感。我们这里的县城买衣服一般有两个去处:乌龙街和鼓楼城。乌龙街是我老妈这样喜欢淘便宜货的人爱逛的地方,那里几乎每家店都可以杀价,有时候买家对半砍价老板照样会卖。往年我们家一说到买新衣服什么的都是直奔乌龙街的。相较之下,鼓楼城那边的店铺就要洋气很多,那里有很多运动品牌的专卖店以及一些说不上牌子但看上去就很高大上的店铺。我家隔壁有户人家是做裁缝生意的,他们家儿子是鼓楼城的常客,很喜欢穿着一些说不上什么牌子的衣服鞋子到处显摆,到处和别人说花了多少钱买的之类。从小到大,鼓楼城我一次也没去过,原因是老妈觉得追求所谓的名牌去买这些东西都是虚荣心作祟,她不想浪费钱让他儿子沉迷于这些东西里面。而我对鼓楼城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概念,从来就没对去鼓楼城买东西有什么想法。所以今年我们的计划还是去乌龙街置办新衣。
采买一家人的新衣是年前的大事,因为除了大年三十大年初一有穿一身新衣的需求外,后面很多天走亲戚时基本上也都是穿这套新衣服。这样重要的新衣自然是能显得一家人精气神焕然一新,看上去光鲜亮丽光彩照人的好。因此我和老妈特意等老爸和姐都从外地回家之后,挑了个晴朗的天儿一家四口包了辆车整整齐齐奔向县城采买。不过今年的采购并没有想象中顺利,我们一家在乌龙街逛了快一下午,走得腰酸腿疼。我和老爸基本是进了一家店就迫不及待的找能坐的地方歇脚。就这样逛了半天才买到一件老妈的外套,一条我的运动裤,老爸和姐的衣裤竟然一件也没有相中的。眼看着太阳西沉,还是姐忍不住开了口:“老弟都上初中了,还老是带他去乌龙街买衣服,现在哪还有初中生去那买东西的,我看我们还是去鼓楼城看看吧。”我在一边听着她这话,心里觉得其实去哪买都无所谓。一边心里明白也我姐的想法,她大抵是为了照顾到我随年龄增长而生出的攀比需求,替我提了这样的建议。即便她知道提这种建议可能会挨老妈的训。但其实我觉得有新衣服穿就很很令人高兴了,我来县城逛街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到了街边叫卖的小吃摊上。这一下午我一边逛街一边央求着爸妈给我买小吃摊上的玩意儿,一路上塞了一个烤红薯、一杯八宝粥、一支棉花糖还有一袋糖炒板栗进肚子里,这会看见有个卖糖葫芦老头在叫卖又有点想买了。老爸闻言觉得有理在一旁也开了口:“孩子也确实不小了,别老是拿乌龙街那些质量不好的东西糊弄他,咱们今天就去鼓楼城看看也没什么。”见此情形,老妈也知道今天是免不了要去那烧钱的地方走一遭了,脸上一沉但嘴依旧很硬:“想去就去喽,又没说不让去。”于是我们四个合计完就步行穿过了几个红绿灯来到了鼓楼城。
尽管只隔着几条街的距离,鼓楼城的人却明显比乌龙街少很多。每年乌龙街年前去那买衣服的人真的多,经常在入口处就开始人挤人,街逛一半发觉因为被挤得脚不沾地而累一身汗。鼓楼城除了要比乌龙街街道更宽敞之外,店面也明显干净整洁许多,店里清一色地铺的都是光可鉴人的浅色地板砖且设有专门的试衣间。一进门热情洋溢的导购会立马迎上来询问情况,挑东西时亦步亦趋地跟着客人身后。而乌龙街则是水泥抹的青灰色的地面,有的店地面甚至都开裂了。想试衣服就在角落挂起一块布遮挡,时常令人略感窘迫。店主的常态是一屁股坐在一个小方桌边,嘴里瓜子壳吐得满地都是,吐沫横飞地和顾客讲着价,脸上的神色看上去像是要和谁吵嘴打架。当一家人真来到鼓楼城逛了好几家店,先被价格镇住的不是我妈,反而是我。随便拿起一件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衣服一看价格竟然要大几百,单是这样一件衣服,就可以买四五条我手上的裤子了。老妈看了这些衣服的价格只是撇了撇嘴,倒是没多说些什么,只示意我有喜欢的就买,老爸和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在一边闲逛,我却有些退缩了。毕竟这些衣服看上去也没有多好看,卖这么贵,我个人还是觉得乌龙街更划算些,而且我也不想看见爸妈因为钱没带够结账的时候闹得尴尬这种情况。
在一次次被价格劝退,一家子拉拉扯扯地准备离开某个专卖店之前,我眼角余光瞥见他们家运动用品区那有书包的货架。于是转头多看了一眼,里边有个书包一下就把我吸引,很合我眼缘:一个黑色布面打底,上面印着红白枫叶图纹的书包。我准备迈出门的脚步顿住了,爸妈也察觉到我似乎看中了什么东西,就都停下脚步等我开口。“老妈,那边有个书包,我觉得蛮好看的......”此时我的底气是有些不足的,老妈虽答应给我买新书包,但在她的设想中肯定没有考虑过去这样的店买。那个书包一看就不便宜,且此行的主题是买衣服,书包这样的附属品不值得花大价钱去买。老妈大约是逛得有点烦了,也想节省时间尽快买完东西回家,所以二话没说转身就又进了店让店员把书包取下来看看。书包是个很好的书包,布料很厚实,夹层很多,侧口袋很大,背带处还加了柔软的海绵。但是看到吊牌价格我还是忍不住咋舌:298。近三百的价格是我两百天的早饭钱,我依稀记得我那个退休了的旧书包是在小镇西菜市场一家杂货店花50块钱买的。老妈看见吊牌上的数字脸上明显流露出不悦,但是看到我的视线在这个书包上移不开的样子,还是咬牙询问了店员:“一个书包而已怎么卖这么贵啊?能不能便宜一些?”老妈习惯性的想砍价。店员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们店不议价的哈,都是公司统一定的价格。但是现在年前有活动,全场满400打九折,您要不再看看买个别的什么凑个折扣?”一家人都把目光投向我,显然是把决定权交到我手里了。看了好几眼那个书包上灵动的枫叶招展的图案,我很快就有了决断。
回家的路上老妈一边算着今天一共花了多少钱,一边数落我现在思想腐坏,也学着其他学生追求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我当然选择充耳不闻,喜滋滋地抱着两个盒子:一个是那个书包,一个是在那个店里为了凑折扣买的一双白色运动鞋。这双鞋是我现有的最贵的一双,家里的旧鞋没有一双是超过50块的,而这双新鞋足足108块。当然打完折其实它就不足三位数了,即便如此我也觉得把这双鞋套在脚上踩在地面这种行为很是奢侈。我大概明白了邻居家男孩为什么像一只花孔雀一样那么爱显摆他身上的衣服鞋子了,换做是我我可能会比他还臭屁。这趟采购至此算是顺利结束了,一家人当中收获最大应该就是我了,这样良好的开头让我越发期待这个新年的到来。
年前这段日子家里早餐店尤其忙,由于外出务工的人纷纷回家,早上来吃早餐的人比平常多出几倍。好在现在老爸和姐也都回家了,四个人一齐上阵忙活一个小店也还算吃得消。早餐店开到大年三十前一天已经渐渐成为我家的传统,姐虽然年年吐槽老妈掉钱眼里了,就应该早点歇业过年。但是家里不可能有人能拗得过老妈,她说干到腊月二十九歇业就必须二腊月十九,少一秒都不行。所以腊月二十九变成了我家一年中最忙的一天,早市下市后,除却正常的洗刷锅碗瓢盆的活计,今天还要除尘,还要收拾搬运桌椅板凳炊具等一系列杂物进杂物间。由于家里的早餐生意,一日日不断产生的油烟混着灰尘附在自家大门门楣、屋顶大梁以及各种边边角角的地方结成厚厚的油灰,此物极难去除,很多时候得用钢丝球沾着滚烫的洗洁精水用力刷洗半天才能去掉,这个工作一般是分配给老爸的。我和姐每年的主要任务则是刷洗干净家门口的两扇玻璃推拉门。这两扇门当初是为了做生意图个门面好看,老爸老妈特意斥巨资安装的,结果好看是好看了,脏也是真的容易脏。平日日晒雨淋人进人出的,这两扇门一年就没有几天是干净的,擦洗这两扇门的工作直接花费我和我姐一个下午的时间。刚擦完门姐还被老妈叫去清洗明天年夜饭上要用的餐具。我们四个热火朝天忙里忙外打扫了一整天,不知道烧了多少壶热水,用掉多少清洁剂,倒掉多少盆黑透了的污水,才把家里收拾得焕然一新。待到天空晚霞褪去,墨色上染,看见老爸把擦拭干净的香炉摆到书案上,点燃的红烛发散着暖黄色的烛火,香炉里三支紫黑色的线香香味带来一种宁静安详的氛围时,我就知道这一天的忙碌总算是落幕了,新年真的要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