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高中 第4章 国庆

结果屋漏偏逢连夜雨，语文和英语的单元测验一前一后排着队来了。语文考完可能因为有作文改的比较慢，反倒是英语成绩先出来的。由于班主任是英语老师，所以我们班的英语成绩出来还挺好看的，110分以上的照旧有不少，第一是副班长郑小婷，听说她很早之前就对英语很感兴趣。让我惊讶的是周小敏这次的英语成绩也很不错，在110分以上的队列。而我还是赶不上她，依旧只考了个100多一点的分。语文成绩出来的时候，这次周小敏倒是和我差不多考了100出头的分数。但是第一名的分数很好看，足足有112分，语文第一的得主是我们班音乐老师的女儿，叫沈小玥的。看她上台从语文老师手里接过试卷时和语文老师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他们是老早就熟识的。我心里忍不住酸溜溜地想，没准是因为语文老师和她私交深厚故意给的感情分才考那么高的吧？这三科考试除了语文，其他两个科目的成绩老妈显然都不满意，三科总分加在一起在全班五六十号人当中也就算个中上游的水准。大约在她眼中，以前发生在我姐身上的噩梦再一次降临在这个家庭了，我会走上我姐的老路。任凭她再怎么严防死守，再怎么严加管教提溜着我，我的成绩还是会一路下滑最后连高中都考不上，我们家在街道那片区域最后会变成连一个大学生都供不出来的笑柄。可想而知，这几天我和老妈之间的矛盾越发激化，她看见我出现在她面前已经不会有任何好脸色了。更倒霉的是国庆长假在一天天地逼近了，上学的时候好歹时间都是花费在学校里，放假之后和老妈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经常在她眼前晃悠，那还不知道会爆发什么样的局面。

好几天我都像霜打过的茄子，整天蔫巴着。周小敏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她挑了个课间从第一排走到最后一排我课桌旁边站定：“怎么了，最近几天下课都没有来找我聊天了。”我撑着脑袋：“我老妈觉得我这几次考试都不理想，所以现在天天在家里训我。”她脸上显现出无奈，安慰了我一番，说了一些鼓励打气的话，我听完还是一脸愁容。她和我聊天聊到打上课铃，就回座位上去了。晚上在自个屋里写完作业发呆时，我瞥见脚边旧书包黑色背带上的白色缝线又开始崩了，也不知道它还能坚持多久，买新书包的念想，大概永远也没法实现了吧。我扭头看着窗外香樟树婆娑的黑色树影，夜色慢慢铺满小镇，小镇也渐渐陷入安睡。有点想我姐了，她在卫校那边怎么样呢？国庆节会回家吗？她一个人在外面住校会不会想家，会不会想我呢？胡思乱想一通之后我终于困了，就带着满身的烦恼疲倦不堪地睡去了。

国庆节前夕，姐给老妈打了个电话，说国庆和同学在A市玩，就不回家了。好不容易挨到放假，我的假期却是每天早上照常要早起背单词，紧接着还得花一上午在家里的早餐店当小二忙到下市。干活内容包括给人端茶倒水，递碗擦桌子，下市后还要扫地拖地，刷锅刷碗倒泔水。一些食客看见我忙前忙后的身影时都会对着我妈夸：“这是你家儿子啊？这么勤快啊，我家那谁谁现在还在床上睡大头觉呢。”“你家孩子起这么早啊，还知道给你帮忙真是勤快，换了我家那谁肯定不愿意干这些。”放以前我妈听见别人这样评价我，她肯定非常受用，觉得我给她挣了些面子，表面上却还是挂着蛮不在乎、理所应当的神色回道：“哎呀，家里干这行的嘛，他帮些忙应该的！”但是现在我是“戴罪之身”，所以她只会黑沉着脸面向我恶狠狠道：“勤快有什么用？考试考一门坏一门，心都给他操碎了这孩子还不知道上进！照这样下去还考什么高中？”

这时候一旁一些食客就会开口开解她：“哎呦哎呦，现在小孩都这样的，我家那谁谁谁也是一放学书包一丢就只知道玩，周末只知道谁懒觉也，管不住。”云云。我一边听着心里虽不认为我和他们口中的小孩是同一类型，但现在的我显然是没有资格去辩白的。我只好表面装作没听到，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着，觉得是老妈不知足。她同别人说我考得不好的时候怎么不顺便把分数报出来让别人评评理。语数英满分三百六我三科加一起也有三百一十多了，在班里又不是吊车尾，她至于这样大动干戈吗，见人就把我贬得一文不值。总之这个国庆我是失去出门疯玩的机会了，虽然打心里不想就这样被关在家里七天，但是我明白现在我的一切要求老妈都不会同意的。于是我做好了度过一个难忘的国庆节假期的准备：早起背单词，上午当小二，下午被关在房间里写作业，晚上继续做习题。我觉得坐牢都比我快活。

直到得知，住在城里的发小张小波特地赶来我们镇子上来找我，我妈直接把他拒之门外，他兴致缺缺地回了他外婆家的消息后，我才从心底冒出一股火气来。我和张小波是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要好的朋友，他这样不顾路远特意赶来看我，老妈怎么能直接赶他走还瞒着不告诉我？要不是我外婆来家里串门时提了一嘴，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发小来找过我。我气得直接找到老妈和她翻了脸，撂下一句我去找张小波了晚上再回来的话，不顾老妈给我立的规矩和她黑如锅底的脸色就跑出门去了。当我跑到张小波外婆家找到张小波时，他正在看电视，和他表妹抢遥控器打成一片。看见我突然窜出来，他高兴地蹦起来丢开遥控器拉着我就要往外走。我说：“唉唉，想好了去哪里玩了吗你就急着往外跑？”他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要不带我去你们学校看看吧，我先带你去吃点炸串。”说着他还拍了拍口袋。不多时他就从后院推着他外婆家的旧自行车，拍着后座让我上来。我觉得他就是上天派来救我脱离苦海的救世主，于是我带着一种终于解放了的欣喜跳上他的车座，被他载着奔向我的假期去了。

步入十月，邻里街坊家的院子里已经隐约有桂花香飘荡开来，骑车穿过窄窄的街道穿过小镇唯一的一条拱桥，张小波把他的自行车靠放在桥头的腊梅树下，在桥头一个炸串小摊毫不心疼地点着小推车里各种各样肉类的炸串。他总是这样，每次出个门一定要把他兜里的钱花干净不可。可他零花钱又确实多，比方说这次，口袋里一掏就是一张绿油油的五十元大钞，所以买个几十块钱的炸串确实没啥好心疼的。反观我想向家里要点零花钱，还得做很多家务才能换取个一块两块的。所以我和他出门吃东西必是他请客，我常常因为让他破费花那么多钱而感到羞愧，不肯接他买的东西，他看见我扭扭捏捏的就会和我急眼，说什么哎呀下次你再请我吃别的什么就好了嘛之类的。结果这个下次，一直都没实现过。我一边劝他少花点却又劝不住，一边不免为今天的冲动外出而隐隐不安，不知道回家之后老妈会不会打我一顿。我望着桥下欢快蹦哒着的河流，有妇女在河边石阶上洗衣服，白色的衣服在碧绿色的河水里过了过水，之后就传来一声声有节奏的棒槌砰砰敲打衣服的声响。小摊油锅里炸得滋滋作响的肉串激发出一阵阵勾人的香味，一旁的张小波搓着小胖手一脸期待。此时此刻又让我觉得这个假期或许没有那么糟糕。

在去学校的路上我想起来问他现在初中的情况，他一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一边笑着转头给我回话：“我现在的初中？就二中啊，一个班六七十号人，就这样一个年级还有十几个班呢。”二中，县城最好的中学，多少人挤破头想进的初中，每年能考进省重点的人不计其数，不论是师资力量还是教学条件都远非我们这所小镇中学能比的。我们中学每年还是靠着省重点高中分配给乡村中学的几个定向名额，通过降分录取，才能有几个考进省重点的。家长们都说，进了省重点，就是一只脚迈入了大学的门槛。我思绪因为他的话飘得很远很远，头顶的天空没有什么云彩，也不是那么透亮的湛蓝，带着点灰色。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尽力把愁绪排除来一些。真来了我的学校转来一圈发现其实也没有什么好逛的，很小的一个校园，有的教学楼和区域甚至很破败。我拉张小波去操场边的升旗台上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日头偏西，阳光慢慢变成暖色，入秋时节，操场上的青草开始变黄变稀。操场西边有一个水泥篮球场，还有几个男生在篮球场上打着球挥汗如雨。仰头看天，我想今天应该是我这个国庆假期唯一一次出门了，后面几天老老实实在家坐牢吧。再后面呢？我不知道，我生平第一次生出些许迷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