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紧密,蔽不见日。积厚云层之间飘起雨花,顺风拂进走廊,积在有些掉漆的栏杆上凝成水珠。
一股湿气随着飘雨扑向整座城,包裹着。
也算是幸运,飘雨时刚好结束典礼。
走廊楼道泱泱人群,哄闹声混杂着脚步声。云祈和祝浔抢先一步到达教室,各自坐在位置上弥漫着些许尴尬。
祝浔右掌托着腮,两边鼻孔都塞着一团纸堵住。
差不多血止住了,纸团从鼻孔里拔出来上面仅残留着点点血渍。祝浔顺手将纸巾扔向后方的垃圾桶,刚转过身就看见云祈递来一包薯片。
她也不像是诚心道歉,左手肘支在桌上撑着个脑袋,讷讷,嗓音清润又闲散。
“哝,薯片吃不吃?”
祝浔草草瞥了一眼,转回头像是没看见般,理都不带理一下云祈。
……
尴尬收回伸出的手,随意把薯片扔进抽屉。目光紧锁着祝浔,他低垂着眼睫,找了一本文学书翻看起来。
云祈也真的服了,他怎么跟之前的那个小孩儿一样难哄?
如之前套路一般,从口袋里掏出最后一根橘子味棒棒糖递到他手边:“对不起,我也不是故意撞你…两次。”
这话云祈自己说出来都有些想发笑,怎么会有人撞同一个人两次……
还撞在同一个地方。
闻言,视线从文字上挪开,瞳孔聚焦落在那根棒棒糖上,仅瞥了一眼便瞭起眼皮,睨上眼前的云祈。
一丝阴鸷从他的眸中荡开,浸满整个眼眶。如墨的瞳孔闪过冷光,而他眼尾下苹果肌处的一颗痣勾去云祈注意。
淡淡的褐色性感又吸睛。
男孩嗓音沉邃,语气里透出一丝烦躁:“滚。”
瞬间空气如死寂般,云祈的手滞留在空中缓缓收回。
她的性子才忍不了这样的语气,面色一怔随即紧蹙着眉眼,眸子瞬间冷下,愤怒渐起。
“好心喂狗了!”
音量都提高了几度。
话落,拖开椅子起身转手就把糖扔进垃圾桶。
丝毫不带犹豫。
-
夜幕。
白昼的飘雨渐缓淅淅沥沥,演变成了大雨。窗外的悬铃木被雨打得凌乱,顺风枝叶倾倒贴在窗子玻璃上,留下一些雨痕和水珠残留,弥漫着湿气。
枯叶随着北风呼啸纷纷坠地,尽显一丝凄凉。
云祈房间窗户临近街边,楼层又低,有时天气好一些麻雀飞上枝桠她都能近距离观察着。
起身把窗帘拉严实,打开桌边的台灯坐回到椅子上。
灯泡泛着微弱的暖光,不刺眼。云祈盯着有些入神,眼睛都没舍得眨一下,眸底一丝落寞在眼中似涟漪般荡开。
脑海中又想起祝浔今天说的话,那冰冷冷充斥着戾气的两个字。
他那薄凉的眸子蚀印在云祈脑中,始终挥之不去。
她平生还是第一次见那么冷冽的眸子,似深陷冰川之中无法逃离。
云祈对祝浔的第一印象就是装;
第二嘛…不识好歹。
想到祝浔那张爱答不理的脸就恼云祈心间,干脆不想拨了拨后脑勺的头发。
瞥了一眼桌上的时钟,十一点四十。明天可是正式的开学第一天,再不睡搞个迟到又不知道要被主任训到什么时候。
漆黑之中台灯微弱灯光支撑着,云祈睡觉喜欢留个台灯。
褪去拖鞋钻进被窝,怀里抱着热水袋汲取着暖意,被褥掩过面颊只露出一双眼,发丝随意散落在枕头上,一边的手机插上电播放着恐怖小说。
暖意涌上心头。
迷迷糊糊轻阂上眼,大脑随之一片空白沉沉睡去。
微亮屋内,骤然一丝透亮蓝光泛起。随意挂在架子上的包包透出光源,忽闪光影渐大。
*
梦境中。
模糊白茫一片,云祈闭眼被晃得微颤着睫羽,缓缓睁开眼。
身处空白无际,云祈孤影站在原地,赤着脚。
“有…有人吗?”
脚下传来一股透凉,刺进云祈脚底涌入全身,真实得有些不像梦境,不自觉作声。
话落,周围空间顿然一片漆黑降落。刹那间伸手不见五指。云祈应激蹲下捂住耳朵,头埋进双膝之间肩膀微颤。
她属于又菜又爱玩,平时看鬼片和听恐怖小说一点都不带怕的,一摸黑了还是会有些后背发凉。
惊吓之余,一处白炽光悄然出现在漆黑之中,微弱的光源是黑暗中的救命稻草。
随着炽冷的光折射在一处,一个浑暗的身影靠坐在地上,长腿随意摆放着。云祈循光走去,脚底被冻得泛白忍不住踮起脚尖挪步。
光影随之从他的膝盖向上渐去,直至他的面部。
眸子还有些泛糊,云祈习惯性揉了揉眼,等再睁开眼,那人半糊不清的面容撞入她眼眸。
男孩曲着脖颈,低垂着脑袋黑发肆意垂帘。灰白的卫衣上残留着滴滴血渍,一条腿撑起,右手顺势搭在膝盖上。
莫名觉得眼熟,直起腰身缓缓挪步走上前。
蹲下,云祈探着身凑近那人脸庞。
线条流畅锋利的下颌线被光影折射清晰印出,而一侧的面部轮廓被漆黑笼罩。
光影渐上,整个面部清晰。
是…祝浔!
他脸上布满着可怖的伤口,左眼眼窝青紫一片,而眼下一道猩红的伤痕溢出血珠滑落,顺势淌在嘴角。
而他的唇瓣殷红,嘴角的伤口晕红一片,流出的血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袖。
一股血腥味弥漫直扑云祈鼻尖。
太真实了…真实到有些吓人。
瞳孔缩张微颤,一丝惊愕在云祈眸中漾开,卷翘的睫毛向上翻。脸上掠过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仿佛眼前的人并不是梦境,微张的唇瓣都忘记闭合。
“祝…祝浔?”
眼前之人仿佛听不见云祈的喊叫,依旧垂着眼睫恍出了神。很安静,云祈第一次见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可以这么安静。
他不哭也不闹,似破碎的镜子般怎么也缝补不上。眸子阴沉不见光,眼底蕴藏着一丝破碎感,眼睑猩红才透出他此刻的情绪。
而他眉骨处一个伤口溢出血珠,顺势从眼尾滑落刚好淌过那颗棕痣。滴落在手背上,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如此扎眼。
那颗血珠似代替了他的眼泪,滑过面颊时留下一道清晰的红印。
云祈伸出冰凉的指尖想去触碰,可手掌直接穿透祝浔面颊,随即模糊一片。
脑中骤然眩晕一片,犯着浑让云祈蹲不住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梦境破碎,屋外骤雨降停。
一丝光亮从窗帘缝隙透进屋内,一束一束光线分洒在床铺,正巧一束晃过云祈的眼。
她颤着睫羽,从梦中惊醒,掀开被褥半坐直起腰身。祝浔的模样还残留在云祈脑中,挥之不去。
明明是个梦,却如此清晰。
脑中还有些犯浑,轻揉着太阳穴缓解。身旁的热水袋早已凉透,半夜里被云祈丢弃在一边。
云祈轻阂上眼,胸腔一吸一呼频率舒缓。一股凉意透进她的皮肤蚀骨,连忙捡起被褥掩盖住自己的胸口。
为什么自己会梦见祝浔?
而且…他为什么受这么重的伤?
还不及云祈再细想,枕边一旁的手机亮屏发出震动的“嗡嗡”声,云祈又习惯性开了静音。
半眯着眸随意扫了一眼时间,七点了!
鬼知道闹钟响了几次,云祈全然没察觉,还是从梦中惊醒。七点一十之前到校,睡到七点才醒也算是云祈的正常操作。
早餐是来不及吃了,踏上拖鞋一时都不惧寒冷,推开房门直奔厕所洗漱。简单刷洗一下朝脸扑了一把温水,脸都来不及擦便又冲回房间更衣。
头发没时间扎了,长发随意散落在胸前,因为前一天扎的丸子头现在发尾还有一丝微卷。
屋外依旧乌云密布,前一天的降雨使湿气还滞留在空气中。黏腻得惹云祈刘海有些泛湿,雾气半掩住远处的建筑,如披上云纱一般。
不如往常一般走大道,云祈转过一个转角跑进了小巷。
巷子两旁是爬满爬山虎的水泥墙,叶片上沾留着些雨珠,墙角边肆意生长着一些青苔。
小巷不宽,约莫四米宽度。前一夜的雨使得地上积起大大小小的水洼,云祈只得踮起脚尖越过。
刚穿出巷子没跑几步便到了校门口,早读玲早就打了,校门的栅栏也关得严实,每日站在门口的值日生也不见了踪影。
云祈站定,曲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粗喘着气。额头一层薄汗,几根发丝粘在前额。
这就是常年蜗居在床不运动的后果,跑一下就喘。
刚抬眸,瞧见不远处站着一对男女。
两人侧对着云祈,女孩突然向前一小步凑近男孩,而男孩也随之向后退了一步。
他右肩单背着包,川宁冬季校服是冲锋衣式的,颜色搭配没那么老土,黑白配色。而那人衣领立起,颔着首,衣领正巧抵着他下巴。
天生的衣架子,云祈远远模糊瞧见身材比例优秀,他比跟前的女孩还要高出一个半的头。
而那个女孩,似乎不是川宁的。冷得不要命的天气就穿着单薄的黑皮夹克,身上的配饰也是多到数不清,挂在她衣袖和腰间上。
最吸睛的是她耳朵上硕大的耳饰,是那种千禧年代的大圆环。
大圆环…是李嘉瑶!
她那身穿搭和大圆环云祈再熟悉不过,是李嘉瑶必备的穿搭。
云祈挪步,走近,两人的面部逐渐清晰。
那个男孩看着有些眼熟…像是祝浔。可他是一头黑发,祝浔那顶红毛云祈再眼熟不过。
而那个男孩仿佛感受到炽热的目光般,还没等云祈走到两人跟前他就撇过头,撞进云祈眼眸。
云祈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倏忽站在原地停住了脚步,睫羽上翘,瞳孔缩张微颤,聚焦在那人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