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雨后,天格外开阔晴朗。清晨的天空几片流云飘飘,最大的一片云之后,一轮橘红色的太阳正冉冉升起。往下看,四周一片低矮的老小区,反倒是树,长得高高大大,枝繁叶茂。
昨晚进屋后,周雨匆匆洗漱,倒床就睡下了。一大早醒来,才得以细细看了这房子。三室一厅,独立厨卫,房子偏狭长,除了阳台正对的客厅外,采光都有些昏暗。内里装修主体风格老式,但浅绿色沙发、纯色地毯、小巧可爱的绿植架等家具和小物件显示出主人活泼的气息。
周雨巡视着,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明显是个独居者的小窝,温暖惬意,给人以黄土上新生绿叶的生命力,微弱,却蕴含着希望。周雨想起了和奶奶的那个老房子,也想起以前两人的约定。
农村的女孩越长大,越觉出这从小住着的家对她们的排外。儿子继承家业,女儿嫁去别家,成为老婆、成为老妈,获得另一个家的认可。可她依旧不是主人。夫妻间的一次吵架就足以让她无处可去。
周雨和周玲从小看得多在娘家和婆家间反复出走的女人。她们约定以后两人要有一个属于她们的房子。那房至少要有三间房,以便两人吵架后在一个屋檐下各有去处。
周雨忽地感到一股巨大的感伤。曾经美好的期望,在风雨狼藉后,再次出现在眼前,旧日与之相关的种种情绪都如过眼云烟,剩下的只有被命运戏耍到悲哀的凡人。
周雨看着东边的红日,看着仿佛流动的金色光辉,怔怔不语。
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金辉中的人坐姿依旧是学生时期的挺直,她没有回头,身上却多了分放松。周玲看着这副场景,缓缓地向前,也走进那一片温暖的金光中。她想象过无数次两人的重逢,激烈的、冷淡的、阴暗的。她爱这个人,也恨极了这个人;她背叛了约定,却无比怨恨这个人的抛弃。在最黑暗的时刻,好像只有黑白颠倒的狡辩才能稍稍让这个可怜可恨可憎的人获得喘息。渐渐地,她放任粘稠的恶意和**主宰了无限的想象,她肆意幻想地重逢后的□□交缠、病态的纠缠控制。
现实却轻而易举地颠覆了凡人的想象力。
周玲站在沙发边上,她的手只要一伸,就能摸到这个人的肩膀。眼里被光亮刺激的泪光闪闪,周玲却舍不得眨眼。想象之外的平和场景让她生出了救赎的期望。
“这儿的日出很好看吧!”,周玲轻声说,目光转向着天边的那轮初升的红太阳。那散发着光与热的恒星,好似一团燃动的篝火,光辉灿烂,照耀着一滴滴的掉落的泪水。
周玲的哭声渐渐失控。
“是的,很好看。”周雨喃喃自语,脸上也倏地落下两行泪。
秀山是座偏僻的小山村。从县城到镇上开车得四十多分钟,到镇上还得再开一个多小时的山路。
车驶过了镇上的白桥,之后便都是蜿蜒的山路了。一侧是葱郁的山林,一侧是高高低低的农田。初夏时节,田野山林,都是一派盎然的勃勃生机,各种各样绿油油的作物,在清晨的习风中悉悉索索地摇摆。
周雨离开家乡已有五六个年头了,周玲也多年不曾回过老家。面对窗外熟悉的,本应感到亲近的景色,两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低沉。尤其周雨,眼神空茫茫的。这条路中学的两人走了三年。那时候,走在这条路上,是为了回家;这时候,是为了奔丧。
周雨的奶奶是个苦命的好人。命运对这个少女显得十分恶毒。青梅竹马的情哥哥入了赘。她也被安排着嫁到了邻村,不想丈夫早死,叔伯压榨,只能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那时候,多出三张吃饭的嘴谁也负担不起。正此时入赘的老情人也死了老婆,送走了老丈夫,也成了带着两个拖累的鳏夫。于是,兜兜转转,两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过到了一个屋檐下。
却不想这不过是命运在铺垫更大的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