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飒姐,我其实真的不太清楚。我就小时候听我姥姥姥爷聊过一次这件事儿,当时被他们俩发现我偷听门缝,罚我面壁思过一下午,腿都给我站直了。后来他们谁也没再提过,我哪还敢问清楚啊?”
冷冰伟嘴上没闲着,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肯切入主题。
黎忱飒目不转睛地将他看着,突然一阵强烈地羞耻感向她侵袭而来。知道了原因又如何,一样抚不平他心底的伤痛。而此刻自己的行为,与卑劣的偷窥者无异。
默了片刻,眼看毫无商量的余地,冷冰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听说阿姨去医院产检的路上,被人给劫持了,惊吓过度,早产导致大出血,人没抢救回来。我妈也因为这件事不当警察了,当时我妈跟着警队一起出警,两三个小时的谈判,始终安抚不了那个人的情绪,他还把阿姨的脖子给划伤了。大冬天的,那么冷,阿姨的身体渐渐支撑不住……我妈开枪把那个王八蛋给击毙了……”
冷冰伟所说的话黎忱飒听到了,却在她的脑子里组不成句,只觉得冷冰伟的声音忽远忽近,逐渐形成一道刺耳的鸣响。黎忱飒下意识进行吞咽,看到眼前冷冰伟的嘴巴开开合合做着闭合运动,可除了无尽的鸣响,她此刻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再多我真的也说不出来了。”冷冰伟低声央求,“飒姐,你放我走吧。”
黎忱飒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胸口憋闷,喉头哽着,她不敢用力呼吸,害怕疼到掉泪。
“飒姐?”冷冰伟歪头观察她的反应。
可惜黎忱飒给不了他任何回应,整个人僵在那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但是在冷冰伟眼中,除了她的唇色有些发白以外,看不出一丝情绪。任谁听到这种事情或多或少都会表现出同情,甚至是忌讳,这些冷冰伟都能理解。可是黎忱飒这无动于衷的模样,着实让他心里没底。早知道这样,打死他他也不吭一声。
“飒姐。”冷冰伟惴惴不安,“这也不是钟奕让可以选择的,你别嫌弃他啊。”
冷冰伟的话语让黎忱飒的呼吸一滞,她再也抑制不住那种想哭的冲动,起身快步朝楼上走去。
冷冰伟吓一跳,以为她要去找钟奕让当面对质,担心他们俩因为他不够坚定的意志而发生无谓的争吵,紧随黎忱飒的步伐。
冷冰伟的大脑一片空白,恐惧犹如带刺的藤蔓一样爬上他的小腿,特没出息地腿软了。上次父母的争吵给他心理上造成抹不掉的阴影,他现在听不得任何人的大喊大叫。
然而,黎忱飒走到二楼时并未停留,发现冷冰伟一直跟着竟加速跑上了三楼。
冷冰伟懵在二楼,下意识松了一口气。呆站在原地缓了缓神,他转身往楼下走去,心神相当不宁,感觉自己捅了天大的篓子,不知道钟奕让知道了会不会让他立刻马上滚蛋。冷冰伟拾起沙发上的手机给郑歆发消息,噼里啪啦编辑了一大串,最后又长按删除键统统给删掉了。
此时,擦完护肤品并捯饬好发型的程嘉朗走出洗手间,他先去冷冰伟的房间拿他自己的手机,随后又往楼上走去借用钟奕让的充电器。他们俩的手机型号一样。
冷冰伟光顾着对着手机担惊受怕,完全没注意到程嘉朗上楼去了。
而程嘉朗刚刚也光顾着吹头发对着镜子各种找角度耍帅,完全没听到他和黎忱飒的谈话,更不知道三楼此刻是禁地。所以当他一把推开钟奕让的房门,看到蜷缩在沙发上将自己抱成一团的黎忱飒时,他脱口而出:“抱歉,打扰了。”
黎忱飒一惊,紧抱双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瞠视着门口,看清来人后,眼神不知不觉转变为瞋视。
程嘉朗本来想走,看到她哭得泪水涟涟不禁共情能力爆棚,心说这孩子心也太重了。他忍不住出言相劝:“不与傻瓜论短长。”
乍一听来,黎忱飒认为他是在和她叫板,懒得与他这个傻瓜争论,埋下头继续哭泣。
“你刚才做的特别好,不要自责。”程嘉朗自顾自地说着,语重心长,“你还小,等到时候进入了社会,你就会见识到各式各样的物种多样性。这些人有助于磨练你的心智,促进你的成长。”
黎忱飒:“……”你个大三学生跟我谈社会的险恶未免有些站不住脚。
程嘉朗又说道:“钟奕让睡醒一觉脑袋就不疼了,你别太担心。”
黎忱飒:“……”谁哭他脑袋疼了?你说的我脑仁生疼。
“钟奕让这样做,是不想让你为难。”程嘉朗顿了顿,继续说,“他很爱你。”
想不到能从他嘴里说出如此感人肺腑的话,黎忱飒呜一声哭出了声音,伏在自己的膝头止不住地抽噎。
她这迅猛地情绪爆发可把程嘉朗给吓坏了,连声安抚:“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收着点儿哭,收着点儿。”
“谢谢你……”黎忱飒抽抽嗒嗒地说道。
“你别客气。”程嘉朗慌里慌张掩上门。
没走几步,他猛然想起自己是来拿充电器的,犹豫再三,握紧电量耗尽的手机下楼去了。
......
找不到合适倾诉对象的冷冰伟,用洗澡去缓解紧张情绪了。
没了手机的精神支撑,程嘉朗无所事事地都快发霉了,一个人伴着电视机里的无聊对话来回绕着茶几踱步。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李逸川带着四只狗腿沾满泥巴的蛋卷儿回来了。
“这孩子家教不严。”李逸川声音都累劈叉了,看上去比刚才背钟奕让还要更累一筹。
他的两条裤腿上印着土黄色的梅花,白色的鞋子也是泥迹斑斑。蛋卷儿被他的一双手圈在腋下悬在半空,两条后腿钟摆一样摆来摆去,咧着大嘴巴,舌头都乐歪了。
一看此情形,程嘉朗瞬间也乐得合不拢嘴——来活了,洗狗去!
李逸川在玄关脱下鞋子,拖鞋都来不及穿便抱着蛋卷儿疾步往洗手间赶。他遛狗没带牵引绳,从泥泞里捉住蛋卷儿一路这样摆回来的。心理压力巨大,转弯了还能感受到浇花大叔的目光在灼烧他的后脑勺。蛋卷儿这小狗东西一个兴奋地飞窜,窜倒了一排花。
当时李逸川狼狈地和蛋卷儿在花丛里你追我赶,一面赔不是一面接受大叔的批评指教:“遛狗须牵绳,文明你我他!”
将蛋卷儿腿上的泥巴冲洗干净后,程嘉朗又放了一盆温水给它泡澡。小家伙四仰八叉地躺在水盆里,十分享受,迷瞪迷瞪的竟睡着了。
李逸川蹲在一边抠鞋底的泥,心里倍感不平衡,为什么受苦受累的总是他?
瞥了一眼蛋卷儿,李逸川没好气地问:“它主子呢?”
程嘉朗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说道:“应该都睡着了吧。”
“黎忱飒也睡着了?”李逸川问的就是黎忱飒,本想去告蛋卷儿的黑状,不免有些失望。
“是吧。”程嘉朗说,“毕竟挺消耗体力的。”
“你说什么!?”李逸川的脑子里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最好污死你自己!程嘉朗微微拧眉看着吃了大惊的李逸川,弹了他一脸蛋卷儿的洗澡水:“刺激不?”
确实思想过于不单纯了。李逸川尴尬地抬手想抹去脸上的水渍,无奈两手的泥。他起身去洗手,一面为此郑重道歉:“I'm Sorry。”
程嘉朗:“你是骚川儿。”
......
其实程嘉朗只猜对了一半,黎忱飒在他离开后没多久就不哭了,只是情绪一直低落。她感觉心累,特别特别累,身体和脑子都不想动,静静地放空自己。她一动不动地躺在沙发上,胳膊压麻了翻个身继续压另一条。直到尿意渐浓,她才懒懒散散地爬起身。
太阳都快落山了,看样子快7点了。
黎忱飒缓慢地迈着步子朝一楼走去。
电视机里的人还在卖力地演着,依旧没有人看。黎忱飒从沙发缝隙里找到遥控器,按下关机键。茶几上散落着一副扑克牌,她没心思收拾,循着三人的说笑声走到厨房。
蛋卷儿第一个发现她的到来,飞奔过来求抚摸。
黎忱飒俯下身抱着它的大脑瓜儿亲了一口,香喷喷的,于是出声问道:“蛋卷儿洗澡了?”
“是。”冷冰伟笑弯了眼睛,“它带着川儿哥去当‘踩花大盗’了。”
话音落定,蛋卷儿蹿回去照着正在洗菜的程嘉朗的屁股猛扑。
“嘿~!”程嘉朗撞向台面,得亏他腿长,不然磕到关键部位他今天得搁在这间厨房。他苦笑,回头说道:“卷儿,咱能找准人再下爪子吗?”
“它这半天不是没事儿就给你一下子吗?”李逸川见缝插针,专讲蛋卷儿坏话,“亏你还给它洗澡。”
“还真是。”程嘉朗说,“它给我好几下子了。不过我也没招它呀?”
看这三人有模有样地在厨房忙活,黎忱飒正好想当一天甩手掌柜,默默退出厨房。经过餐厅时,她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餐桌上的那盘菜,定睛走近一看,是一盘麻辣鸡丝。
“你招它了。”黎忱飒扬声道,“你把蛋卷儿的伙食给炒了。”
“对了!”冷冰伟恍然大悟,“冰箱里的鸡腿鸡胸肉都是蛋卷儿的!”
程嘉朗望了一眼炉灶上的奶油炖菜,对着虎视眈眈瞧着他的蛋卷儿歉然一笑:“要不你再给我一下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