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阳下雨难捉摸 第23章 没关系

雨哥站在钟奕让家门口，身后跟着脸色煞白、身体虚弱的钟奕让。

等了片刻，雨哥转头看他：“愣着干嘛？拿钥匙开门啊。”

“没带。”

“密码。”雨哥指指大门，“按啊。”

“不记得。”

闻言，雨哥发了一个怔，接着忽然想起，当时钟志铎把密码发给了他，他转发给了钟奕让，显示这小子是没当回事。要不然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都是用钥匙开门？还以为他是严谨怕别人复制指纹，敢情是没往脑子里进。要不是看他惨白的一张脸，雨哥都想揍得他找不着家门。

正要拽他重新回到车里，就又听到他说：“她在。”

雨哥耐着性子问：“谁啊？”

钟奕让白着一张臭脸不言语。

雨哥曾听冷冰伟提起过租房子的事，现在一看钟奕让这副死相，立即心领神会，神情亢奋：“你是说小姑娘在你家里？”

简直是狼外婆本狼。

钟奕让心里发怵，轻推雨哥一把：“去按门铃。”

当即，雨哥拔腿奔了过去，按下门铃。生怕黎忱飒听不到，一直按。

“行了。”钟奕让听得心烦意乱，上前拦下他的手，“按坏了。”

“你破坏我酒吧公物，我就按坏你家门铃。”雨哥冲着钟奕让摇头晃脑，“嘿嘿，扯~平~！”

看这老小子幼稚的可以，钟奕让浑身上下笼起一层“你开心就好”的气息：“行，你快按。这么大年纪了还跟孩子计较。”

“不要总是拿我的年纪说事！”雨哥在他的后脑勺上轻拍一巴掌，“你这孩子真是，一点都不尊老！”

“谁？”

对讲里突然传出声音，雨哥想要拍下第二巴掌的手登时停在半空中，而钟奕让保持着躲闪的姿势也没动，两个人就像是被黎忱飒的声音点了穴位，静止不动。

郤家唯说过今晚不回来，就算她突然回来了也不会按“夺命连环铃”。虽然极不情愿起床，但黎忱飒很想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大半夜扰民。二楼对讲不带可视，所以她不能第一时间看到门外的情形。

回过神来的雨哥恨不得钻进对讲里去，一张脸直怼屏幕：“是钟奕让！”

黎忱飒一耳朵就听出来不是本人。难不成是入室抢窃？！这个念头惊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不由自主攥紧话机，大气儿都不敢出。转念一想，不对！入室抢劫怎么能说出钟奕让的名字？

她屏住呼吸，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同时还有雨哥说的那句：

“这小姑娘不说话了，还蛮警惕的。”

这一下，她更警惕了。

钟奕让那个大混蛋要是在就好了！这是她此时的心声，一半怨恨，一半渴盼。

留她一个人在这间空旷的房子里已经够过分了，现在又被眼前的这位老小孩儿吓唬，她一定很无助。这么想着，钟奕让便忍不住开了口：“开门，是我。”内心难免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是呀，真的是钟奕让！”雨哥又冲着对讲兴奋地喊。

“小点儿声，扰民。”

那个声音，那个不耐烦的腔调。不是钟奕让还能是谁？

瞬间，黎忱飒如释重负，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钟奕让又开口说道：“我没带钥匙。”

“是呀，小姑娘你快把门开开吧。再不开门阿让就要倒下啦！你快点把门开开吧，雨哥还要赶一个小时的路回去上班！快点~把门～开开吧~！”

再不开门，门口的这位大哥可能就要唱起来了。

黎忱飒挂上话机，急匆匆地朝楼下跑去。心中是按捺不住的喜悦，打开门之前却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开了门转身就走，不许搭理钟奕让。

可事实却是，她望着被雨哥撑着胳膊站在门外的钟奕让，内心百感交集。真是没法表扬更没法批评，出去几个小时就把自己搞成这副德性，变着法儿的不让人省心。

虽说这是一个被雨哥生拉硬拽才凹出来的卖惨造型，但是钟奕让知道，无需多此一举，他自己也足够狼狈。眼前的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尽管灯光昏暗，一双眼睛比他离开前却更加红肿。

“别在这里你侬我侬了，进去慢慢看。”雨哥拖着钟奕让往里走，一面说着，“小姑娘，麻烦你去给阿让倒杯热水。喝了两瓶啤酒就吐个半死，唉~以后还是好好喝白开水吧。借酒消愁愁更愁，身体更是吃不消啊。”

钟奕让瘫坐在沙发上，一方面是反感雨哥的絮絮叨叨，另一方面是不知道怎样缓解尴尬。索性先一脚把雨哥给“踹”下台阶：“你真是年纪大了，叨叨个没完没了。”

雨哥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笑眯眯地说道：“行了，我不打扰你们了。你和你的未成年小妹妹好好谈谈吧。注意把握好分寸，人家可有男朋友。”

“我十九了。”黎忱飒突然接话。

雨哥吓一跳，幸好自己注意了分寸，最后一句话是用粤语讲的，并且声音也很轻。

遭完钟奕让的白眼，雨哥朝着黎忱飒行注目礼。待到她手持水杯走近后，他面露慈祥微笑，满意地点头：“不像啊？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

不是未成年就好。雨哥暗自庆幸。

“不是要走吗？”钟奕让难为情到开始撵人，“再见。”

雨哥一回头，看到他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以及无处安放的双眼，生怕下一秒从他额头上淌下汗来，探过手贴心地替他将外衣拉链一拉到底，不放心地嘱咐着：“好好和人家说话啊。”随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活过来了自己去把车开回来。”

钟奕让不忿地推开雨哥的手，欠起身脱下外套。心里嘀咕着今年供暖比去年要足得多，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紧张得出了一身虚汗。

“谢谢您。”黎忱飒这个“紧张制造源”对雨哥说道。

“还是人家小姑娘懂礼貌。你太不尊老！”数落完钟奕让，雨哥对黎忱飒笑笑，哄小孩儿似的说道，“有空去9 bar玩啊，我让他唱歌给你听。我现在着急回去，就麻烦你照顾他一下啦。下次见。”

“好的，一定去。”黎忱飒微笑道，“您路上注意安全。”

雨哥一离开，钟奕让那无处安放的眼神越发变得无处安放。黎忱飒也是，拿着水杯不知是给还是不给。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回来的路上，钟奕让冷静思考了一番。其实要问自己是不是真心喜欢黎忱飒，他也不敢笃定地点头。或许是因为身边从未出现过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女孩儿，又或许只是一种微妙的感觉。所以要万分慎重。就像那天在9 bar对冷冰伟说的话，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女孩儿。如果她知道他的过去，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三年了。终究还是开不了口对任何人讲。哪怕只是一个过路人，他也不知要从何说起。

因为注定会失去，所以从不敢奢望能够真正拥有。

钟奕让望着黎忱飒的鞋尖，含糊不清地说一句：“对不起。”

等了一会儿，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抬起眼睛看向黎忱飒，尽管一颗心悬着，气势必然要做足：“干嘛不说话？”

黎忱飒绷着脸：“你想我说什么？”其实她想笑。

“当然是没关系了。”

傻得冒泡，想得真美。黎忱飒抛出一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走近递过水杯：“喝点儿热水吧。”

接过水杯，钟奕让拍拍身边的空位：“你先坐下，我有话和你说。”

想了想，黎忱飒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坐了下来，语气生硬地对他进行关心：“把水喝了再说。”

胃里实在是难受，要不是必须在她面前硬撑，钟奕让都想躺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喝了半杯水，又酝酿了好一会儿，他才开了口：“那天在咖啡屋，你去结账的时候，看了我身份证吧？所以你才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黎忱飒不明所以，可又得端着姿态：“冷冰伟跟我说了你不过生日，原因没说。你别骂他。”

钟奕让挺受挫的。但是，谁让你要招惹人家呢？自个儿忍着，越挫才能越勇。

于是他歪头将她望着，用一种慢悠悠地，近乎央求的口吻说道：“咱能不对着地面说话吗？”

着实给黎忱飒嗲一激灵，转头对上他的眼睛又触电般躲闪开，一张嘴竟有些结巴：“你、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吧，太晚了。”

胃抽着疼。钟奕让向后靠在沙发上，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生日的原因其实你第二天问我了。你问我干嘛去了。”

黎忱飒也靠向沙发，漫不经心地问道：“对呀，干嘛去了？”

沉默许久，钟奕让才说：“去看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阳历12月10号是我生日，农历冬月初二是她的忌日。这两天我都会去看她。”

他的声音从容、冷静，却又犹如一道道惊雷，震得黎忱飒的大脑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惊愕地看向他，温热感顿时袭向眼眶，朦胧中，仿佛陷入了梦境。

……

下过雨的天空，夕阳的余晖冲出云层倾洒而下。

从衣着上判断，那是一个五六岁小男孩儿的背影。

黎忱飒眯起眼睛，透过金色的光芒，细细地看，细细地看，终于看清了那乌黑柔顺的头发——竟然是你啊！

我亲爱的小蘑菇头。

她欣喜地，小心翼翼地朝着小蘑菇头走去。

而小蘑菇头依旧微扬脸庞望着天空。

只是这一次，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在哭泣。

黎忱飒紧跟着心碎。想伸出双手从背后抱一抱他，又害怕自己的唐突将他吓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逐渐、逐渐地消散。

……

恍然间，黎忱飒看到钟奕让轻轻牵动起嘴角，笑容还未绽放好合适的弧度就又别过了头。

黎忱飒知道自己现在掉眼泪只会惹得他心里更加难受，努力眨巴着眼睛将泪水给逼了回去，又理了理杂乱无章的思绪，轻声问：“为什么要和我说？”

没有原因。只是一种自虐式的讨好罢了。他清楚自己伤了她的心，更清楚自己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设全都不作数了。他根本就忍受不了她对自己一丁点儿的冷落。

所以他选择掀起心上的茧，乞求换来和她的情好如初。

揉了揉刚才突然泛酸的鼻子，钟奕让恢复平常面孔看向黎忱飒：“就是刚才在回来的路上突然想起来，觉得应该和你说。如果有其他我不知道他知道的人他知道了，就是你说出去的。”

眼前这个二十一岁大男孩的言辞，还真是让黎忱飒啼笑皆非：“用绕口令威胁我？”

他诚恳道：“是信任你。”

黎忱飒怔了怔，随后又笑了笑：“感谢你的信任。”

这个浅笑，融化了积压在钟奕让心中重重的顾虑。

“别客气。”尾音还未收拢，他就捧腹歪倒在沙发上，“胃疼。有没有药？”

黎忱飒望着他，异常平静：“我没胃疼过。”

钟奕让抬起眼睛看着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黎忱飒狠心送给他两个字：“活该。”然后起身去找药。

别看黎忱飒给人一种六级强风就能吹上天的感觉，其实她打小就皮实得很，胃药这种东西只在广告里听说过。一时半会儿上哪儿找去？想给卻家唯打个电话问问她有没有，无奈时间太晚。再一想，郑歆痛经的时候以为大家都会痛，送了每人一盒元胡止疼片。印象中貌似也治胃痛。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喂那个没事找事的家伙吃了再说。

盯着钟奕让乖乖吃下药，黎忱飒向他伸出一只手，冷不防吓得钟奕让抬起胳膊进行防守。前者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扶你回屋去，躺在这里冻感冒了。”

“我以为你要打我。”虚惊一场，钟奕让松了一口气，瘫在沙发上耍赖皮，“我走不动。你去帮我把被子拿下来吧。”

“我是不是还要帮你脱鞋？”黎忱飒大喝一声，“起来！”粗暴地去拉他的胳膊。

“态度好点儿。胃疼。”钟奕让一边抗议一边就劲站起身。

黎忱飒懒得跟他废话，松开手横一眼，扭头走了。

“不是说扶我上楼吗？怎么走了？”

“自己走吧！还有力气叫唤呢！”

“对不起！”

黎忱飒选择性失聪。

眼看着她就要走上楼梯了，钟奕让又急忙喊道：“对不起！”

“没关系！”黎忱飒没有回头，声音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乘以三。”

……

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阻断了钟奕让的傻笑，循着声音一路翻找过去，从沙发缝隙里揪出了自己的手机。

是雨哥打来的，才一接起，那边就传来一句抑扬顿挫的粤语。

“清异秀出，美好不俗。”

钟奕让严重怀疑雨哥是老花了。要不然他这老小子是怎么从黎忱飒那张臭脸，以及那双肿眼泡上看出清秀来的？并且还整得如此富有诗意。

雨哥意犹未尽，又诵了一遍：“清异秀出，美好不俗。”

钟奕让的笑意不在面上，也不在声音中，而在眼底。他用粤语叮嘱雨哥：“开车注意安全。”

只听雨哥续道：“只可惜她，已有男友。”

钟奕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