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都城府衙的人得了信,派人过来迎接。云初送给留她住宿的人家一些银钱,坐上了回宫的马车,其间没有再和苏炎说过一句话。
她现在已经冷静下来,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她不该放松对苏家人的警惕,尽管苏炎这些时日在她面前一直表现得是无害的,但有那枚玉牌为证,他依然最有可能是凶手。
除非是有人冒用他的名义,但这种可能性又有多大呢?
……
北宫里,皇帝拓跋睿的病已好了许多,正在和沈皇后联句。
拓跋睿自小受文宗皇帝的熏陶,喜爱汉人文化,又得名师指导,是拓跋一族里少有的文士。沈皇后则出自名门,未出嫁的时候就已是才名满京城的闺秀。
帝后二人性情相契,夫妻恩爱多年,称得上是鹣鲽情深。
宫人已看惯了他二人相处的情形,只是在见到皇上明明能赢,却被皇后耍赖皮,一脸无奈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抿嘴一笑。
气氛正融洽,一个小黄门忽然飞跑进来,有些紧张地道:“皇上,太后过来了。”
拓跋睿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握住了皇后的手,转头看着她,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恐惧。
沈皇后拍拍他的手背,柔声安抚道:“没事,兴许太后只是过来看看。”
有脚步声传来,拓跋睿和沈皇后都放下笔,从书案后走出来。
“儿臣参加母后。”“母后万福。”
太后看了一眼垂首行礼的沈皇后,对她道:“我和皇帝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是。”
沈皇后一走,拓跋睿整个人像是失掉了主心骨,坐立不安,连抬头去看苏太后都不敢。
“听说你病了?”苏太后开口问。
拓跋睿连忙道:“谢母后关心,儿臣已好多了。”
“哦?那怎么没有去祭天?”
问完这句,不待他回答,苏太后又接着道:“没去也好,否则碰见刺客,朕也不敢保证你这万金之躯会不会有事。”
不轻不重的声音,落在拓跋睿耳中却像是惊雷一般,他霍然抬首,只见在殿中暖黄色的灯烛下,苏太后面如金纸,一双凤目斜斜上挑,像极了寺庙中的一尊佛像,却眉目冷冷,全无慈悲。
他猛然间记起也是那么一天,太后去承明殿看望他的哥哥献文皇帝,结果当日午后就传来了献文帝崩逝的消息。
从那以后,拓跋一族中凡属太后政敌的人,大多都被她用各种由头整治死了。
拓跋睿是懦弱性子,被推到这样的位置,本就处理不了那么复杂的关系,又被太后的铁血手段吓怕了,无从选择,只能将自己当作鸵鸟,埋在这北宫里,战战兢兢地过自己的日子。
现在被苏太后这么一激,他甚至顾不上自己的身份,仓皇在她脚边跪下:“母后明鉴!寡人与那刺客没有半分关系!”
他是懦弱,却并不蠢,听得懂苏太后的言外之意。
见他这样表忠心,苏太后却没有高兴的意思,声音更沉了些:“你起来,朕没有说刺客跟你有关。”
苏太后见他不肯起身,不再看他:“这件事苏炎还在查,差不多也有了结果。”她转身朝殿门走去,出门之前道,“有阿烈护卫朕才放得下心,明年祭天仍旧让他负责。”
听见这话,拓跋睿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手脚瘫软,由宫人搀扶着起身。
……
深夜,苏炎还在处理刺客的事。他和苏太后一样,都是极重效率的人。
不到三天,刺客的生平都已被查了出来。只是很奇怪,他幕后似乎并无指使的人,倒像是一开始就潜伏在清河王身边,只为了能有刺杀太后的机会。
接下来就是捉拿他的家人,他兄长一家早前得了风声就跑了。
这桩事处理完,案上的灯烛都快熄灭,火光幽微。
苏炎却毫无睡意,伸手揉了揉额头,问周检:“苏殷去年是不是去过一趟冀州?”
得到肯定的回答,他又吩咐道:“把他叫来。”
如今的苏殷只是宣武军的一个都头,比从前不知要辛苦多少,忙完一天的事务后早早就睡了。
被人从被窝里叫出来,苏殷本要发火,得知是小叔父传唤,连忙穿戴整齐赶过去。
他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结果苏炎只是问他去年在冀州的事。
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等苏炎问到盛云初,苏殷一下子回过神来,把两人之间的恩怨告诉他。
“小叔父,那女子明显是不怀好意,她心里记恨着侄儿,一心要为她那姐妹报仇。纵然她是太后的女儿,可长在外面这么多年,养不熟的。”
苏殷提醒他:“与其等她站稳了位置不好动,不如现在就将她……”再要往下说,对上苏炎冷冷的眼神,连忙住口。
苏炎不耐烦挥挥手,低着头懒得看他:“出去。”
苏殷想到自个儿的处境,赶忙抓紧机会道:“小叔父,侄儿的官职……”
苏炎抬起头,跟他说了最后一个字:“滚。”
等他走后,苏炎心里的烦躁更甚。
原来她这样对他是因为苏殷。
可是凭什么,苏殷干的破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越想越觉得恼火,抬眼看到薛映还在:“去告诉宣武军的梁统领,让他把苏殷再贬一级!”
“啊?”薛映呆了一下,再贬一级,让他去看城门?
……
明光殿的花园里,云初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她近来喜欢上了这里,初春的绿萼开得正盛,香气氤氲四浮,嗅着这样的味道,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宁。
云初不喜欢让人伺候,下午过来的时候没有带侍女,独自一人安安静静坐着,不知不觉间天已经暗了下来。
她正要回房用膳,刚一起身,一团黑影猛然越过院墙,似乎是一道人影。
云初吓了一跳,以为是刺客,可是这人的穿着打扮却又不像。
她看着这个人翻过院墙后摔在地上,支撑着爬起来,没两步又摔倒了,半跪在地,像是受了伤。
“你是谁啊?”云初问。
那人抬起头:“公主……”
“是你?”云初认了出来,是苏炎身边的一个护卫,叫周什么的,她见过几次。
云初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管他。
正在这时候,周检费力地道:“有刺客……公主……快去叫人……”
又有刺客?云初心中一惊。
她顾不得多想,立马转身朝前殿跑去:“来人!”
没走两步,眼前忽然闪现一道黑影,黑衣蒙面,长剑一下子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睁大了眼睛,惊骇地看向一旁的周检,后者的反应告诉她,这个人就是追着他的刺客。
方才她的喊叫声也惊动了园子那边的侍女,一行人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云初刚要示意她们别出声,胆小的侍女已带着哭腔喊道:“公主!”
“快来人,救驾!”
黑衣刺客也颇为惊讶地看着她:“倒是好运气,竟抓了个公主。”
他挟持着云初往周检那边靠近,见周检支撑着想要起来,一脚踢走了他的兵刃。单手锁住云初的咽喉,剑尖朝着周检,厉声道:“苏炎,你杀我兄弟,今日你若束手,我便只取你一人性命。再敢反抗,我现在就杀了这女子!”
云初一头雾水,但联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很快反应过来,这刺客估计是来给朱进报仇的,只是弄错了人,把周检当成了苏炎?
听到他要杀自己,云初也顾不上别的了:“他不是苏炎,你杀他还是杀我都没用。”
刺客不信地看着她。
场面僵持着,明光殿的侍卫也都赶到,举起的灯笼火把照亮了这一片花园。
片刻后,侍卫突然向两边散开,让出一行人来。
有人低声唤道:“燕王殿下。”
那刺客终于知道自己上了当,在他看清苏炎身边被捆缚着的孩童时,心神一震,手中的长剑几乎掉落。
“朱远,这是你儿子吧?”
几乎就在朱远入宫行刺的同时,苏炎的人也正前往捉拿他的家人。
“那又如何?你手里的筹码只有一个。”朱远知道今日的行动已经失败,只能先求自保,“一换一,你放我出去,我再放了剩下那个。”
苏炎看着他,扔下手中的佩剑:“你放了他们两个,我跟你走。”
“燕王殿下是在说笑吗?”朱进哈哈一笑,“小的哪能挟持得了您?别浪费时间了,选一个吧。”
苏炎的视线在云初脸上停留了一下,和这些时日一样,她仍旧是冷冰冰的,那张美丽的面容上不曾对他有过什么表情,连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
苏炎指了指身受重伤的周检:“换他。”
新的一年,祝大家天天开心,万事如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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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