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药后六个小时,我断断续续睡了六个小时。隔壁床的丈夫配合妻子翻身下床如厕,依稀记得灯亮了几次,刺眼。
此外最大的印象是嘴巴干,想喝水,却不能。
打点滴的是惯用手,使不上力,也不敢动。
手背血管太细,没打进去,发了好大一团青色。
换成手肘内侧,冰冷的盐水顺利让上臂僵直,动弹不得,滞留针粗粗的一根,多么清晰地彰显存在地位。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痴迷于证明自己的成熟,4399小游戏里心理年龄测量题,星座本质考,大眼仔上的性格分析,十六型人格,紫微斗数,还有孤独症患者十级挑战。
尤其是最后一个,在高中事情就能当着朋友的面,不带一点骄矜,刷刷勾下所有选项。
一个人吃火锅,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唱ktv……都是轻轻松松的事。
并不是没有朋友,有朋友可以一起做,但没有她们陪着,我也能自娱自乐。何况,有时候跟不过尔尔的朋友做这些事,反而会觉得折磨。不如一个人乐得清静。
她笑话我对朋友的标准拉得太高啦,也郑重其事地保证,上完了夏校就回国陪我最爱的babe。
食言鬼。
生完孩子好好养个几年吧。
但对一个人看病这个条目,还是被唏嘘了一下,她用手指卷着长发,嘟囔着:我不在总要他陪着吧。
小病啦,做个针灸看个牙医,怎么要人陪。
当时把一个人看病当成家常便饭,从没想过看病会变成具体的手术,一下子升了太多难度。
虚弱的时候,想要撒娇的想法总是很突兀,否定掉,告诉自己要坚强的话,也不甘示弱。
人是矛盾的集合体,这种矛盾,却显得可笑了。
舔伤口的小狗,没被该看的人看见,又从哪裡得到因可怜而抚摸头颅的手。
看,胡言乱语,没有逻辑……
麻药还没过去,而有些念头很清晰——我犯贱地想见他。
而他不知道。
这个城市相熟的人都不知道,我们出生的那个城市的人则以为他知道。
像不像青春疼痛文一贯的套路,无关紧要的别扭,总能牵扯出一点痛彻心扉的味道。
等身体好了,去唱歌吧。
不唱五月天了,他们的歌太美太少年。
我长大了,或自诩长大了,要唱“你听寂寞在唱歌”,然后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卡座去想还年少的事。
耳边有轻轻的哼声。
轻快,不适合病房的气氛。
我挣扎着去分辨。
总觉得很熟悉,可耳朵像盖了一层水膜,闷闷地回声。
冷冰冰的手被暖乎乎的温度包住。
包的太严实,有些痛。
“唔……针……”
好怕滞留针滑出来。
温度离开了,闻到塑料过热的气味。
小号的热水袋裹着毛巾垫在手下,身子慢慢回温。
眼角不知何时攒了些泪。
半闭半睁的眼瞥到窗外还亮堂堂的日光。
他比我更加呓语。
“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听起来像“我让你一个人”。
白日美梦。
做个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