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 第5章 小事

他应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因为他只从明凛的话里就推断出了她的年龄。

他的体育应该也很好。明凛见过他打球时的姿态，动作敏捷流畅。

他是高中生，在哪个学校读书？上高几呢？看上去有一种和年龄不符的沉稳。

还有，他是真的沉默寡言。

但似乎，又没有那张冰山冷脸所表现出来的那么淡漠。

……

内心仿佛种下一颗小小的好奇种子，在不断生根发芽。

关于他的一切。

明凛全都想了解。

……

“你发什么呆啊。”

周霖推了推副驾驶座上魂不守舍的明凛的肩膀，只差没一巴掌拍上去：“都到家了你还愣着干嘛？下车啊。”

听到周霖的声音。

明凛揉了揉失神的双眼，缓缓收回心绪。

刚才想的出神，明凛甚至都没注意到车子已经熄火，车窗外的环境也从俱乐部变换为小区门口。

明凛低头解开安全带说：“妈妈，我刚才在思考问题。”

周霖反问：“思考什么问题？”

明凛一本正经地乱说：“人生哲学。”

周霖无语地掀了掀唇角，催促着明凛下车：“你先下去。”

明凛小心翼翼地跃下车门，羽绒服帽子里的重量还沉甸甸的，她心虚地说：“妈妈，外面太冷，我先回家啦，你自己去停车场停车。”

周霖也没多想，随口应下说：“好。”

明凛走到楼下。

正好碰上骑电动车接黎星岩回家的黎星岩妈妈，她弯着腰把电动车推进停车棚。

车棚里的电动车停得横七竖八把空间都占满，黎星岩妈妈不太愉快地嘟囔着：“这电动车怎么天天乱停啊？小区物业也不来管管，每个月还白交那么多物业费。”

黎星岩没吭声。

他走进车棚，把停得乱七八糟的车子都摆整齐，腾出一个可以停放的空间。

明凛见状，也过去帮忙。

黎星岩手中的重量骤然一轻。

他低头看见旁边抿紧嘴唇莽足了劲儿帮他推车的少女，眼神一诧：“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啊。”明凛帮他把车推开，躲开他妈妈的视线，嗫嚅道，“你的手机我过几天再还给你，好不好？”

好不好？

少女带着点祈求语气的稚嫩尾音打了个转儿，听得黎星岩心头一颤。

黎星岩低头撞进少女晶亮的眸子，稳住声线道：“好啊，反正那个旧手机我也没用了。”

“谢谢你。”明凛搓搓手，态度很诚恳，“等我过年赚到压岁钱了就请你吃饭。”

黎星岩吸了吸鼻子说：“不用。”他嗓子有点哑，似乎是感冒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鼻涕。

“血？你流鼻血啦！”明凛忽然瞪圆了眼睛，盯着黎星岩手里白色卫生纸上的点点血迹。

她一颗心揪起来，紧张地问道：“要不要去医院啊？”

“没事，小问题。”黎星岩镇静自若地回答。

他把用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不慌不忙地继续说：“冬天天气干燥，我毛细血管脆弱。刚才我擦鼻涕太用力了，就会流鼻血。”

“啊？”明凛怔怔地呆了一瞬，刚才为他而紧张的心绪平稳落地。

但今天第二次听到的某个专业名词让她心中一震。

明凛一脸崇拜地对黎星岩说：“你好厉害啊，你竟然知道毛细血管是什么，我都不知道。”

黎星岩干咳两声，别开视线，他侧过头摸了摸俊秀的鼻子：“这是科学课本上学过的内容。”

明凛皱眉：“我怎么不记得？”

“因为你上科学课的时候和庄小菲撕课本叠纸飞机互砸。”黎星岩说。

明凛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她还以为她上课时做的那些小动作很隐蔽呢。

黎星岩摊手，露出很无辜的表情： “因为你们砸到我了。”

明凛：“……”

－

明凛到家后直接躲进卧室，反锁房门。

她脱下羽绒服，从羽绒服帽子里捞出手机，在看到手机的瞬间倏地涌起一股暖意。

被暖流包裹住的柔软心脏跳动不停，脑海里闪过半小时前礼原宛如救星般出现的场景。

礼原。

明凛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只可惜，单单从他的名字上并不能获得更多的信息。

明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压下那股纷乱的心绪，决定明天一定当面找他问清楚。

明凛刚爬到床上藏好手机，突然听见啪地两下开关门的声音，周霖的大嗓门随之响起：“凛凛呢？”

“在房间。”明旭也抬高音量回她。

“这丫头怎么一回来就躲进房间了？干嘛呢？”趿拉着拖鞋哒哒哒的声音朝卧室靠近。

“小孩子嘛，马上就要到青春期了，也要有自己的**空间。”明旭说。

周霖的声音盖过明旭：“她这才几岁？还没到青春期。”

吱啦一声。

明凛打开卧室房门：“妈妈我在换睡衣呢。”

门口的周霖怔了几秒，她的视线往明凛卧室里瞄，嘴上说着：“出来吃饭，你爸晚上蒸了螃蟹。”

“嗯。”明凛乖乖地走了过去。

周霖的目光在卧室内环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后才转身离开。

餐桌上，明凛刚盛好饭坐下，就听到沙发上响起手机铃声。

周霖吱啦一声拉开椅子，去沙发拿手机接电话。

摁下接通，周霖把手机贴到耳边。

“喂，对对对。我们凛凛这几天去上兴趣班了。”周霖朝电话那头说道。

“我问问她。”正说着，周霖看向餐桌上低头扒饭的明凛。

“凛凛。”周霖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按下免提，“真真妈妈问你明天去不去游乐园玩？”

“不去。”明凛一心只想明天去找礼原问清楚，她毫不犹豫地继续说，“我明天要去打球呢。”

安静几秒。

周霖古怪地看了一眼。

接着。

周霖又朝手机那头解释道：“不好意思啊，我们凛凛说不想去，这孩子，唉，真可惜……”

放下手机。

周霖拉开椅子重新坐下，她看着明凛扒拉着碗里的饭菜，沉声问道：“真真怎么知道你去上兴趣班了？”

“估计是黎星岩跟她说的吧。”明凛小声回答，底气不足。

周霖又问：“可是你之前不是最喜欢和童真一起出去玩吗？今天怎么不去了？”

“……”

几秒钟沉默的时间内，明凛头脑风暴，快速编着理由。

自以为编出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明凛放下筷子，一本正经地说：“妈妈，是你让我去上的兴趣班啊，而且我的手机还在你那里，如果我不去上兴趣班的话，你又说我不听话。”

周霖夹着盘子里的菜，皱了下眉头，她压下心中那股疑虑，若无其事地点点头：“你们两个小朋友不去的话，那我明天就和童真妈妈一起约着去美容院洗脸。”

“嗯嗯。”

明凛趁此机会快速转移话题，她转了转胳膊说：“我今天打球打得胳膊好疼啊。”

“哪儿疼？我待会儿给你揉揉。”周霖抬头看。

“就是这里。”明凛摸着肩膀往下的位置，大声说，“就是翅根这里疼！”

“什么翅根？”周霖愣住。

反应过来后，周霖眼一横：“那是肱二头肌！什么叫翅根！我看你是饿疯了。”

……

吃完饭回到卧室，明凛看到童真给她发的消息。

【童真】：你明天为什么不去游乐园玩？

【童真】：刚才我妈妈问我，我跟她说估计是因为你今天去打球太累了。

【明明】：说来话长，有机会再和你细说。

明凛重新藏好手机，她从书桌上拿起闹钟，定好明天早起去打球的时间。

八点。

想了想，明凛又把时间往前调早半小时，七点半。

明凛枕着手臂趴在桌子上，眼睛盯着闹钟看，指针富有节奏感地转动，一分一秒悄悄地消逝。

她闭上眼睛，在黑暗中听见指针滴答滴答转动的声音，客厅里周霖和明旭的谈话声，还有窗外呼啸的风声。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

明凛缓缓睁开眼睛。

分针只划过一道微小的弧度。

真希望明天能快一点到来。

－

第二天，一到达球场，明凛的视线就在球场搜寻那道熟悉的背影。

目光扫荡完一圈球场，明凛终于在角落发现一道身穿黑色大衣的高大身影。

明凛迈开步子飞奔到那道身影旁边，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喊道：“礼……”

面前那道人影闻声转身。

一张陌生的脸。

“礼……”明凛赶紧改口道，“你好。”

“有事吗？”面前的陌生男人充满疑惑地问她。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明凛悻悻地挠了挠头，灰溜溜地跑了。

迟迟没有找到那道熟悉的背影，明凛一晚上的期待瞬间落空。

他今天不来吗？

明天呢？

以后还会来吗？

她和他唯一的交集就是在这个网球俱乐部，万一他以后都不来了呢？

她还有机会再和他见面说声谢谢吗？

明凛的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她垂下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有点郁闷地踹开地上凹凸不平的小石子。

滚动的小石子弹到另一个人的脚下，明凛抬头看见了许桉。

明凛眼睛突然一亮：“许桉哥哥，今天礼原哥哥没有来吗？”

“没呢。”许桉弯腰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可能是因为今天冷吧，天气预报说最近几天会下雪。”

“下雪就不能来吗？”

明凛第一次这么讨厌下雪，她的眼神又暗淡下去。

“你问他干什么？”许桉有点迷惑，“你俩才见了几次面？关系已经这么好了？”

明凛怂了下肩膀，心不在焉地回他：“还好啦。”

许桉笑着说：“小原的魅力有这么大吗？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对他这么上心？况且他也不爱说话。”

明凛拧眉：“什么叫‘你们一个个’？”

“就是我们学校那群女生啦。”许桉语气无奈。

“那群女生？”明凛捕捉到他话里的关键词。

许桉表情十分认真：“能凑齐好几个足球队吧。”

明凛：“这么多？！！！”

“那当然。”许桉挑眉，“小原在我们学校可受女生们欢迎了。”

“瞎说什么？”

熟悉的冷淡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明凛心尖一颤，骤然回身。在身后几步之外看到一身黑衣黑裤的礼原，衣服的颜色衬得他皮肤愈白，很随意的打扮，全靠身形撑着。

他迈开长腿走来，朝许桉微抬下巴，下颌线流畅利落。他眉头微微皱起一点问：“又在瞎说什么？”

许桉一惊：“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礼原：“……”

许桉伸手指了指下方的明凛转移话题：“她在找你。”

“有事？”礼原低头看明凛，少女水润润的眸子里盛满了他的身影。

“礼原哥哥。”明凛喊他。

“嗯。”礼原低低地应了声。

明凛抓了抓头发：“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礼原：“来了。”

他总能把话题聊死。

漫长的等待终于盼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现。

明凛忍不住又叫了一声：“礼原哥哥。”

礼原：“嗯？”

明凛抬起眼皮，用余光偷偷瞥了眼旁边的许桉。

看见他去招呼客人之后，明凛才对着礼原正色道：“昨天的手机，谢谢你帮我打掩护。”

礼原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明凛终究忍不住追问：“你为什么帮我打掩护呢？你难道不怕这个手机是我干坏事偷来的吗？”

顿了瞬。

礼原垂眸看她：“你看上去没那个胆子。”

明凛：“……”

明凛：“我可以当成是你在夸我吗？”

礼原：“随你。”

怕礼原误会她是什么贪玩的坏孩子，明凛解释：“我的手机在我妈妈那里，那个手机是我同学偷偷借我玩的，我不想让我妈妈知道。”

“嗯。”他说。

“总之，还是谢谢你了啦。昨天差一点就被我妈妈发现了，真是吓死我了。”明凛拍拍胸脯，长叹一口气。

礼原淡淡地回她：“小事。”

礼原平静无波的语气和态度让明凛怀疑昨天他的帮助就像是她遥远的一场梦。

似乎只有明凛一个人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她因为这件事情辗转反侧。而在礼原看来，这就是无关紧要的一件小事。

这种不平等感让明凛感到不太舒服。

明凛扬起小脸，郑重地问他：“那你觉得什么是大事呢？”

礼原却反问：“你觉得呢？”

“比如说，没有穿校服或者忘记带红领巾，我就会被老师赶出教室罚站。”明凛光是想到这些事情，就已经觉得够可怕了。

可惜她说完这些事情，礼原那双倦懒的眼睛，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明凛继续往下讲：“再比如，如果我没有写完作业，老师会给我爸爸妈妈打电话。”

“……”

“就这些？”礼原问，语调似乎比平常浓了几分。

“这还不算是大事吗？”明凛耷拉下唇角。

以她人生近十二年的阅历来看，她实在想不出比这些更严重的事情。

明凛彻底泄气：“就这些了。”

礼原没有说话，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有自上而下的眸光落到明凛身上。

明凛后仰着头，望进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深处。

“你真的好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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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