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X大出来,两人站在路边,看着路上的车水马龙,呆立着,各怀心事。杨虎打破沉默,客气地同两人说了再见,还说很抱歉没有帮上什么忙。
“杨老师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这次非常感谢。”余家傲笑着也抬手告别。杨虎有些愣神,此情此景,宛如多年前他的爷爷和他的奶奶在X大告别那样。只是,从那之后,两人都失踪了。这也是她来学校档案馆工作的原因,她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以至于爷爷奶奶双双失踪。
蒋曦晨化名楚客,来查他母亲当年的死因,着实有勇气,她很佩服,一接到魏依潇师姐的电话,她便应了下来帮他。只可惜,收获不大。
杨虎登着恨天高,一路心事地沿着校园的林荫小道走着,走到快看不见学校北门的时候她突然转头往回走。她给魏依潇发了消息,说想跟着蒋曦晨。魏依潇回的很快,说可以,后续她的新身份会发给她,也就是说,此刻起,她也从X大失踪了。
她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但还不明晰。
蒋曦晨和余家傲两人在路边上站着,蒋曦晨忘了自己要干啥,他最近1年总是这样。靳函曾说这是电疗后遗症。
是的,他本以为电疗之后什么都会忘记,确实忘了许多事情,但是查父母的死因这件事情,他从来都没忘。
“小楚同志,走吧,上车!”余家傲拦到了车。
上车之后,他顶着空荡荡的脑仁问余家傲,“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余家傲看着他那张茫然的脸,有些心疼,抬臂拉过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安慰他说:“跟着我走,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他们的车跑了不到两公里,杨虎便打电话来,说将自己也接上。
余家傲怕吵醒蒋曦晨,低声问:“干嘛?”
“家傲,我说带上我。”
“你别闹,我们查的是MNC的陈年旧案,未来会咋样都不知道,搞不中哪天就被别人干掉了,你跟着不合适。”
“我爷爷和奶奶当年失踪了,比白雨曦还早一代的那批,我不认为是巧合。我想乘个东风。”
话已至此,余家傲只能命司机掉头,并安顿杨虎在校门口等。
接上杨虎之后,他们直接去了省政府,然后换了自己的车。
蒋曦晨睡得很沉,是杨虎将他背上车的。杨虎开车,余家傲继续照顾这睡得软趴趴的蒋曦晨。
“他毛病又犯了?”杨虎望一眼后视镜问余家傲。
余家傲点头,说他听说过蒋曦晨以前在金城的时候因为查案太累,后来宕机睡了三天的时候,没想到这次熬了夜,又犯了。
“师姐跟我说之前在单位,出外勤经常在半路宕机,都是他哥给他收拾烂摊子,没想到这回变成了你。”
余家傲苦笑一下,说那自己可真是这世上最大的怨种。
“你现在跑还来得及。”杨虎开口揶揄。
“上了贼船还想下去?想什么呢?”余家傲苦瓜脸更胜。
“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入MNC那帮人的眼了?”
余家傲点头,说当年他的上级说上面来选人,大家都以为是很好的差事,都争得“头破血流”。那个时候,他也以为是很好的差事,便打电话给了他的初中同学皇甫圣华,想着问一下应该怎么准备海选面试。皇甫圣华沉默了良久,问他是不是真心的。
“你也知道,MNC都是‘学阀’式世袭,圣华听说我真想去,便说让我请假去见肖克。那个时候我没想到自己真能选上。可是现在回头想,并不是我有多厉害,都是他们拼命捞的我。”
“哦,”杨虎很淡然地点头,她似乎并不意外。
“话说师父让我找上你,你是不是跟MNC也有什么关系?”余家傲盯着前面的后视镜,仔细观察着杨虎的表情。
“也不能说全然没有关系,毕竟,他们的工作性质在那儿摆着。我师姐魏依潇是MNC一把手魏锡山的女儿。”
余家傲明了的点头,说自己的师父肖克是蓝天野的学生,是个十足的魔头,还说自己在里面差点抑郁。不过回头想,那都是保命的本事,也挺值得的。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路带着蒋曦晨向西走。按照楚客的说法,他们要找靳隋年,就得先找到漠北雪山,并找一个叫蒙汀的驻站特工。
说到蒙汀,杨虎便八卦起来。说之前她上学的时候听系里的老师们闲聊,说起过蒙汀,还说蒙汀有个相互纠缠了很多年的男友,叫云清寒,也是MNC系统的人。
“三年前,在611行动中殉职的那位?”说起云清寒,余家傲可不陌生,肖克跟他提过很多回。如果给他一支笔,那人的肖像他都可以画出来。
“就是他,我们的老大三年前疯魔,”杨虎说着指了指依旧睡死的蒋曦晨,“就是从他的死开始的。”
余家傲笑一声,揶揄杨虎说她还改口改的挺快的。
杨虎白她一眼,窗户吹进来的风扬起她的发丝,发丝中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这个味道他熟,余家傲心下一惊,面不改色道:“三年前,我的好兄弟开始疯魔,是从他师兄蒋曦晨出事开始的。世人都说他爱苏祁,追着人家跑了大半个L国。但唯独我知道,他爱他师兄。”
前面开车之人的脖子僵了僵,没有回话,单手打着方向盘,瞬间下颌骨收紧,在路边停了车。
下车掏了枪,逼迫余家傲下车。
余家傲认出了他,所以并不慌,慢悠悠将蒋曦晨放好了,才下车,拉了拉自己的制服,背着手笑吟吟地说:“你是得多不信任我,才穿起女装隐藏身份来护他?”
“咔嗒”,随着扣动扳机的声音,余家傲紧张起来,他收了笑意,缓缓抬手,将枪管按下去,让朝着地面才说:“皇甫圣华,你这么牛了?拿枪对着自己的兄弟?”
对面的人咬了咬牙,问,“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你甭管我什么时候认出来的,你拿枪对着我这件事,我特别不爽!”余家傲翻一个白眼,跺脚道,多少有点模仿皇甫圣华穿女装跺脚求保护的模样。
当然,“杨虎”那样虽然没什么卵用,但每每那样,蒋曦晨都会软下来,看来蒋曦晨比他认出的还早。也是,人家师兄弟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余家傲胡思乱想着,开始咬指甲。他也没想着皇甫圣华真能心软。
“脏死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变。”皇甫圣华无奈,扒拉一下他,示意他上车。
余家傲顺坡下驴,上了车,他看一眼身侧依旧睡死的人,低声嘀咕,“哼,你要是不喜欢你师兄了,我就改。还嫌弃我,也不看看自己。”
“给我闭嘴。”“杨虎”取下假发,摘掉耳饰,拿了卸妆棉擦了脸,真的做回了皇甫圣华。
“你喜欢你师兄,不敢承认吗?”
“我喜欢我师兄不是很正常吗?”
“我说的是爱情。”
皇甫圣华懒得理他,只回他“无聊”。
“诶,你那男朋友,苏祁呢?跟大老板最近有没有进展?”余家傲开始挖他的八卦。
“狗屁的大老板。为了捧老谢,穷的要死了。”
“我说真的,你现在到底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他依旧喜欢的是那个大明星谢岑,我上次就劝过你了,你可别犯糊涂。还有,从三年前我就跟你分析过你的心路历程,你明明就喜欢你师兄,为何不敢承认?”
皇甫圣华没有应他,只是默默地加快了车速。余家傲觉得无趣,便将蒋曦晨放了个舒服的姿势,让躺在自己腿上,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车子驶过大漠,驶过荒原戈壁,进入了茫茫雪山。
进山的路不好走,很颠簸。皇甫圣华看着后座快被颠出窗外的两人,放缓了车速,最后将车停了下来。
“下车!”
“哦!”余家傲在一脸茫然中被吼下了车。
“你开车。”
余家傲点头,直到车子再次发动,颠簸起来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皇甫圣华在别扭什么。
“嘿,心中无火自然凉,我可要加快车速了,请控制好你的小圣华,不然等你师兄醒了,我就告诉他,你亵渎他。”
“滚!”皇甫圣华一个拖鞋底子就扔了过来。
余家傲巧妙躲开说,“你别乱扔,我俩出门的时候就带了两双,到时候凑不够对儿,你师兄发起火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皇甫圣华怕师兄是天下皆知的事情,这次也不例外。他默默将捡起的另一只拖鞋塞回了包里,咬牙切齿地通过后视镜等着余家傲。
“诶,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开心就特别颠,到时候你师兄睡不好,醒来发脾气,我就说都是你招若的我。”
“你——”皇甫圣华将拳头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将牙槽骨咬得吱吱作响。
“你俩吵死了!”果然,蒋曦晨醒了,醒的比他们预想的要早。
“师兄,您醒了,来喝水。”皇甫圣华立马180度大变脸,殷勤地像个小媳妇儿。
等蒋曦晨喝完了水,皇甫圣华又问他要不要吃东西。
“有饼干吗?”
“有!”皇甫圣华又狗腿上身,赶紧给他找饼干。并且撕开了递上去。
“慢点吃,奶茶再等会儿,我给你暖着呢。”皇甫圣华说。
说起暖奶茶,蒋曦晨不觉记起云清寒,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
皇甫圣华见他不高兴,忙歉意道,“对不起,我不该提的,但是山里气温降的很快,离雪山越近越是这样,我怕你喝了拉肚子。我也想他,但我们终归是要活着——”
皇甫圣华没有说完便被蒋曦晨打断,“圣华,别说了——”话落,他靠在皇甫圣华脖子边,使劲地蹭着他的脖子哭了起来。哭声夹杂着车窗外的风雪声,呜呜作响。
皇甫圣华感觉着顺着左颈部流入领口的湿滑,捂了嘴,望向窗外,压着哭声。
这么多年过去,大概,也只有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师兄弟俩才敢哭上一场。
余家傲跟着肖克培训的时候听过他们的故事,三年前的那次事件,西山门几乎灭门,MNC和MNM的骨干几乎被屠杀殆尽。那之后,上级才开始从基层拔人。他想着,灌一口水,纾解心中的不快。肖克说的没错,MNC那不是什么名利场,那是修罗场。多少光鲜的不光鲜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