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客 第15章 15.端着

人靠衣装，马靠鞍。

见第一面时，蒋曦晨没有认出他来。

这一次，他理了头发，剃了胡子，穿了白衬衫和深蓝色西装裤，虽然岁月的痕迹挂满额头和眼角，但很显陈酿才会有的魅力——真的帅。蒋曦晨似乎有些明白家傲那么痴迷他的原因了。蒋曦晨抱着靳函，就那样盯着对面之人，忘了反应。几米远处，肖克已经指挥人起了整整四排彩钢房，正在往里接水电，还有两台移动信号车，天线已经支好。

“爸！”靳函从蒋曦晨怀中跳下来，一个趔趄没站稳，蒋曦晨这才回神，忙拦腰扶住他。

被家长这样直面撞上，蒋曦晨咬着唇，低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是个恋爱脑，光顾着担心靳函了，倒是忘了基地已经非昔日之基地，大部队都到了。

“咳咳——”肖克咳嗽一声提醒我。蒋曦晨这才回神，笑着伸手，“靳书记好！”

靳隋年伸手回握一下蒋曦晨的手，和蔼道：“又见面了！”

“是属下眼拙，上次谢谢您。”蒋曦晨笑着说，嘴快裂到了耳根，眼角的折子能夹死蚊子。余家傲依旧觉得他很耀眼，要上前去打招呼，被肖克一把拉住。

肖克皱了皱眉，示意他别动，余家傲有些黯然，这才消停下来。

靳函厚脸皮地要拉蒋曦晨的手，被蒋曦晨默默逃开。

靳隋年看两个年轻人一个缠着要牵手，另一个见他在，要避开。于是笑一声道：“看样子，是和好了？”

蒋曦晨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靳隋年会心一笑，指了指两人快靠在一起的手说：“那就牵着，不必避我。”

蒋曦晨觑一眼肖克。

肖克双手叉腰笑着说：“听靳书记的，你俩好过是公开的秘密，没什么可避讳的。”

余家傲就在肖克身侧，蒋曦晨瞄一眼那依旧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最后还是没能牵靳函的手，脸上的笑也收得一干二净。

“站长，按照两位书记的指示，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是现在开吗？还是待会儿？”皇甫圣华见状忙上前替蒋曦晨解围。

“十五分钟后，我换套衣服。视频直接接MNM总部。”蒋曦晨见大家都穿正装，立马切入工作模式。

“好！”皇甫圣华点头，转身安排人再次调试信号。

蒋曦晨进到房子的时候，几位长辈正在喝茶闲聊。

“回来了？”毕涛率先站起来跟他打招呼，“这才几天，都晒黑了！”

蒋曦晨笑着点头，分别跟几位长辈握手问好。

“你们先坐，我换套衣服。”蒋曦晨安顿一声，进了卫生间换衣服。

“曦晨，老靳在外面，我就在这儿偷偷跟你说，你和小函最好注意一点。对你和他都影响不好。”楚乔年端着他泡着中草药的保温杯，斜靠在卫生间门口说。

“你别听老楚的，这都什么年代了。”毕涛开口反驳。

“就是！”其他几位老前辈也随声附和。

“不是，我知道你们惯着他，但他现在走上了领导岗位，得注意形象。”楚乔年有些着急，“曦晨呐，不是表叔爱说你，你现在是站长，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形象。”

“表叔，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蒋曦晨已经换好了衣服，自己这位表叔是自己奶奶楚潇逸的娘家侄子，以前在家，跟他叔叔两个人老不对付，但对他是真的好。年幼的时候，蒋曦晨觉得他是可怜自己，长大之后觉得，楚乔年纯属爱管闲事。

蒋曦晨扣了点发蜡，搓匀了，随意抓了抓头发，抓出一个符合礼仪的发型。拿起剃须刀，剃了两圈胡子，这才满意道：“那咱们去开会？”

几位长辈见他准备好了，纷纷夸他越来越有韵味了。

以前长辈夸他都是长得俊，像妈妈，现在就变成了有韵味，看来是真的老了。蒋曦晨心中默想着，跟着长辈们出了房间，朝会议室走。

肖克将部队的移动会议室连挂车一起开了来，会议室里一应俱全。桌签已经摆好，蒋曦晨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定之后扫一眼大家，都到齐了。

“好，现在开会！”肖克敲了敲话筒，“嗞！”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肖克皱眉说，“家傲，让他们先停会儿。”

“好！”余家傲点头，推开门，打了个手势，外面施工的战友们全部停了下来。

会议室迎来了片刻的安静。

“好，现在开会。首先我们欢迎MNM改革办主任汪洋、宣传部负责人蒋俊晨来到我们沁城。”肖克说完，率先鼓掌。

蒋俊晨能来，蒋曦晨也很意外。刚刚他都没注意到他也来了。

“哥哥，你来了咋不打电话？”蒋曦晨飞快地敲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蒋俊晨看一眼手机，朝着蒋曦晨勾了勾唇，抬笔示意他坐好。

蒋曦晨挑眉，点了点头。

“会议第一项，有请MNM改革办主任汪洋宣布沁城情报站重启事宜。”肖克说完将话筒移给了汪洋。

汪洋是一个头发花白眼中透着精光的老头子，蒋曦晨在饭局上见过他几回。没想到这次他能亲自来。

“下面，我代表MNM宣布沁城情报站重启，此次重启，是组织上对我们的信任，也是组织想解决旧案壁垒的决心....”

后面的都是废话。听得蒋曦晨昏昏欲睡。

“会议第二项，请宣传部负责人蒋俊晨同志宣布沁城情报站人事任命决定。”

“很荣幸代表宣传部来宣读这次任免决定，关于618专案组成员暨沁城情报站人事任命决定：肖克任书记，蒋曦晨任站长，皇甫圣华任办公室主任兼信息组组长，尹意涵任办公室副主任兼后勤组组长，余家傲任特调组组长，靳函任检测组组长，毕涛任外宣组组长，楚乔年任特情应急组组长，靳隋年任情报处处长兼副书记，分管对外情报。”

任免一结束，几人都做了表态发言，汪洋说他们还有事，得急着走。肖克和蒋曦晨起身将人送出了会议室。

送走了领导，真正的会议才开始。

MNM的视频接了进来，又是安排又是部署。

肖克和蒋曦晨都拿笔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着，生怕错过了文件精神。

上级的会议开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结束。

肖克还要继续，蒋曦晨怕几位老领导扛不住，于是低声建议说：“休会吧，让他们下去活动活动。”

肖克这才反应过来，他在部队的时候都是年轻人，可没有休会的习惯。

“好，休会半个小时。”皇甫圣华接过肖克递过去的话筒说，“1号房间有咖啡和茶点，大家可以垫垫肚子。”

休会的时间，蒋曦晨端着水杯子看着一帮打打闹闹的年轻人，有些感慨万千。

“蒋站，618专案主要是关于什么的啊？”有人跑过来问。

“是——”蒋曦晨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半圈，突然明白楚乔年的用心良苦，是的，他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过会儿会上会仔细说。”他最后这样回答。

等小孩子走了，肖克靠近了，低声揶揄他，“老了还魅力四射，尽招蜂引蝶。”

“你走开！”蒋曦晨嗔他一眼。

“人家小姑娘过来跟你搭讪的，蒋站——”皇甫圣华也开口揶揄他。

“滚！”蒋曦晨要抬腿踢他，被肖克一个眼神给“压”了下去。他只能嘴上表达不满。

“曦晨，别怪我没提醒你，端着！记住了！”肖克抿一口茶，扫一圈周遭，补充道，“不然这帮猴子，咱俩压不住。”

“怕什么，不是还有毕涛、靳叔他们吗？”蒋曦晨用眼神指了指几位老先生吃甜点的地方低声说。

“呵，你还真指望他们啊？他们不给咱们找麻烦，让小的们天天告状就谢天谢地吧！”肖克说着摇了摇头。

蒋曦晨觑一眼一帮靠在躺椅里的老同志，默默点头，觉得肖克说的有道理。

半个小时后，会议再次开始。

肖克详细解读了上级关于618专案的指示精神，蒋曦晨将各组详细分工进行了阐述并就总体工作进行了安排部署。会议又开了三个小时。

“靳书记，您这边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肖克问。

靳隋年打着盹，没动。

“靳书记。”蒋曦晨偷偷戳了戳他。

靳隋年这才醒来，“嗯，大家按照肖书记和蒋站长的安排部署，回去之后列出详细工作计划，报信息组组长皇甫圣华处汇总。”

蒋曦晨和肖克相视一笑，默默点头。他俩都很佩服靳隋年，明明睡着了，却什么都知道，不愧是老特工。

“好，那大家分头行动，散会！”肖克说完起身，率先离会。

“大家将笔记放下了之后到六号房间吃饭，今后就是咱们的食堂。吃完饭到13号房间领被褥和洗漱用品。”尹意涵抓过话筒大声说。

“谢谢尹组长！”

“不客气！”

晚饭是炒菜馒头，蒋曦晨没有什么胃口，便回了房间泡了杯咖啡端着转悠。后勤组的兄弟们还在赶修电路，他过去安顿说可以轮换吃饭。

“谢谢蒋站！”他们这样说。

蒋曦晨有点不习惯，但他能感觉出自己身上的担子。

他兴致缺缺地回了自己的那个旧房子，窝在椅子里，仰头对着大白灰屋顶发呆。

“咣咣！”有人敲门。

“进！”他应一声，回头，便看到余家傲进来了。

“多少吃点儿。”余家傲端着半碗菜，还有半块甜点。

蒋曦晨愣着，盯着那半块甜点。

余家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轻嗤一声说：“刚跑去老爷子们跟前抢的，我记得你不爱吃馒头。”

蒋曦晨咧嘴笑了，结果甜点，狼吞虎咽，口齿不清地夸道：“还是你细心，多谢！”

“慢点，还有！”靳函推门进来，手中又拿着半块。

“谢谢哈！”蒋曦晨一把拿过来，生怕别人抢走。

两个人看着仿佛五百年没见过粮食的蒋曦晨，面面相觑。

“你咋看上这傻子的？”靳函最后抖着肩膀掩嘴笑着道。

“我还想问你呢？”余家傲也开怀一笑，从柜子里搜出了一盒奶，插上吸管，放到了蒋曦晨面前。

“瞎了！”

“我是喝醉了，但凡有点花生米，也不至于瞧上他。”余家傲说的场景逼真。

“你俩当着我的面吐槽我，礼貌吗？”蒋曦晨抬眼，左右扫射两人，心想，这俩人啥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喝你的奶！”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蒋曦晨抬指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靸了拖鞋，准备“离家出走”。

“咋地，还耍脾气？”靳函将他摁回椅子里。

“不敢。”蒋曦晨嘬一口奶，翻一个白眼。

“师叔，你咋这么可爱。”余家傲被他若笑了。

蒋曦晨踢开拖鞋，盘腿坐在椅子里，左右扫一圈两人，皮笑肉不笑地问：“二位是怎样？企图让我共侍二主吗？”

“不是，师叔，”余家傲抬手，做了个阻止的姿势，结巴道，“分手——了——就不能做朋友——做朋友吗？我喜欢的是你的人格魅力。”

靳函点头重复：“人格魅力——人家小朋友喜欢你的人格魅力，你太自恋了。”

蒋曦晨皮笑肉不笑，默默点头。心下觉得两个人肯定没憋什么好屁，然后默默穿上拖鞋，挪出了两人的视野，躲到床上去了。

余家傲抠了抠额角，低声问靳函，“你不是说他大度吗？一定能做成朋友，结果呢？”

靳函抽着面皮，露出一丝假笑，说：“我们分手了三年，他变了。”

“你俩过，我走了。”蒋曦晨靸着拖鞋，“哒哒哒”越过二人，出门走了。徒留两个人面面相觑。

蒋曦晨出门之后，单手插兜，嘴里嘬着一盒奶，目光呆滞，路过了很多人，没打招呼。大家都觉得他们蒋站心情不好。传到最后，夜里十一点的时候肖克坐不住了，抓了余家傲和靳函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