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弈起身打开了隔间的门。门外除了江风吹过,什么也没有。
“许是我看错了。”他虽这样说,但眼中的警觉却未减一分,“夜已深了。阿雪,你快睡吧。”
江遇雪点点头。她确实觉得脑袋有些沉,眼睛一闭顷刻间便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江遇雪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一声爆炸声响,整个身体都被震了起来。她努力地想要睁开双眼,却觉得疲惫至极,根本不受控制。好不容易醒了过来,她发现身下的床板正在吱吱呀呀地响动,整个船身都在剧烈的摇晃!
她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脚刚一放下床便惊呼出口。只见船舱地面上都是水,已经淹没到了她的小腿处。门下方还不断有水渗进来。与此同时,她听见头顶的甲板上有人在跑动和呼喊的声音。
“兄长?”借着隔间里微弱的光线,江遇雪见楚弈正趴在桌子上,似乎还在沉睡。
她赶忙过去将他摇醒:“兄长!快醒醒!船进水了!”
好半天,楚弈才缓缓睁开眼。他扶着额头,似乎有些难受的样子。待看清眼前状况后,猛地站了起来。
“看来,我们被人下了药。”楚弈说道。
漫进来的水已经到了大腿处。船身摇晃地更加明显,俩人几乎快要站不稳。
“我们快走!”楚弈说着,便去拉隔间的门。门却纹丝不动。
他的眼底划过一抹凉意:“被人锁上了。”随即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往门上砍去,又抬脚用力去踹,依然不起作用。
这下怎么办!江遇雪环顾四周。这个隔间只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小窗,根本容不下两人的身形。
她听到甲板上还有人跑动的声音,应当是船上的人在准备逃离。她冲到小窗边往外呼喊:
“救命啊!这里还有人在!有人听见吗!快帮我们开开门!”
无人应答。
可恶!这些人收了钱,这种时候却只管自己死活!江遇雪心中忿忿。
“阿雪,不会有人来的。冬日里还愿意出来跑船的人不多,这些人大约都是雇主临时找的,一般都是些贪财又惜命的。这种时候,自然只顾自己。”
江遇雪放弃呼喊:“那我们该怎么办?”
此时流进来的水流速度明显加快,江遇雪一个重心不稳就要跌倒,楚弈连忙把她扶住。
桌子上的酒壶也因为摇晃“咣当”倒了下来。楚弈侧目一看,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连忙走过去扶起酒壶,拿起来一看,里面还剩着半壶。
他走到门边,将壶里剩下的酒全部洒到了门上还未被水淹没的地方,又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火折子,对江遇雪说道:“阿雪,你往后退,打湿衣袖捂住口鼻。”江遇雪照做。
楚弈猛地将手里的火折子往倒满酒的门上扔了出去,只一霎间门便熊熊燃烧了起来。随后,他也退到江遇雪身旁。
“这门是松木做的,极易点燃。应该能烧出一个洞来。”楚弈对江遇雪解释道,俩人一起耐心等待着门上的火能烧得更彻底些。
水已没过俩人腰身。楚弈见不能再等,便趟着水过去将剩下的火苗浇灭,随后用力几脚将方才被烧过的地方踹出一个门洞来。
他扶着江遇雪从门洞中钻了出去,刚准备上甲板,船身忽然往右侧倾,江水瞬间漫灌了进来,俩人瞬间没入了刺骨的江水之中!
幸运的是他俩在飞花岛长大,水性倒是极好。此时立刻屏住了呼吸,从船舷之间的空档游了出去。
楚弈紧紧地抓着江遇雪,担心她被江中的暗流给卷走,俩人一齐往水面上游去。这时,从甲板上掉下来的一堆木箱卷了过来,撞向了他俩中间。楚弈不觉手间一松,江遇雪立即被暗流和周围的杂物裹挟着往深处而去。其中一个木箱砸中了她的头部,她只觉一阵眩晕,无意识地张开了嘴。
冰冷的江水瞬间灌进她的身体,带着腥味的液体填满了她的口腔和喉咙。酸涩和疼痛感袭来,她努力地想要往上挣扎,身子却被暗流席卷着逐渐往下沉。周围的世界逐渐变得混沌模糊。她不禁在心底责怪自己,不该偷偷跟着兄长跑出来,总是拖他的后腿,需要他照拂......
水下漆黑一片。江遇雪觉得自己如同走在黑夜里一般,看不清楚弈的方向,也不知身后是否藏有可以吞噬她的怪物。水的压迫似要将她碾碎,强烈的困倦感袭来。她努力着保持清醒。恍惚间,她看见远处的水面上有些微光亮,有人轻轻托住了她的身体......
--
江遇雪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头顶破旧的床帐,其次是身上略带着鱼腥味的棉被,然后是紧握着她的手正趴在床沿睡着的楚弈。
她尝试着张了张嘴,想要叫他,却发现头痛欲裂,喉咙嘶哑难以出声,鼻子也似挨了一拳般。她轻轻摇了摇手,床边的人缓缓醒了过来,看向她的眼神立刻变得清明。
“阿雪......你终于醒了。”楚弈声音微微颤抖,眼眶泛起微红。
江遇雪轻轻“嗯”了一声,随后鼻子一酸,说道:“对不起......”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哭。自从母亲去世之后,她就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也许是对于死亡的恐惧,也许是觉得自己害楚弈担心。她突然觉得,自己原来如此脆弱。
楚弈默默地为她擦拭着泪水,柔声道:“说什么傻话。我才应该道歉,都怪我没有抓好你。”
江遇雪摇着头,想说不是这样。但俩人对视片刻,却相视一笑。
她与楚弈,无需说这些。
“对了兄长,我们这是在哪里?”江遇雪撑起身子,想要躺起来。楚弈忙过去扶她起身。
“这是在渔民的家里。一对打渔的老夫妇救了我们。当时你被暗流卷下水,我将你救起来后,看到附近有渔光,便向他们求救,他们划船过来救起了咱俩。”
正说着,一位大约六十岁左右的大娘走了进来,见江遇雪醒了,欢喜道:“哎哟,姑娘,你可算是醒了嘞!”她说话带着地方的口音,江遇雪听着倒觉得亲切的很。
“多谢大娘相救,真是麻烦你们了。”江遇雪笑着道谢。
“谢啥嘞!这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俺老婆子也是给自己积德行善嘞!”大娘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起来。
“对了小伙子,俺那厨房里已经熬好了姜汤,你快去喝一碗吧!也给姑娘端一碗来。”那大娘对楚弈说道。
楚弈道声“多谢大娘”,便去厨房了。
大娘在江遇雪床前坐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昨晚俺和俺家老头子正打渔呢,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吓了俺俩一跳。俺们顺着声响划船过去,眼见一艘船在江中间就要沉下去嘞!俺们观察了一会儿,见船上的人都坐了木筏逃走了,心想这人应该都没事儿了,正准备划走,就听见你家夫君求救嘞!这怎么还把你俩给漏掉了呢!
“你是不知道,你家夫君昨晚有多着急!当时救你上船后,你头上受着伤流着血,一直昏迷不醒,你家夫君一直给你渡气。后来你好不容易才把水吐了出来。又怕你冷,一路上都是抱着你回的俺家。昨晚又在这守了你一晚上,俺劝他去休息会儿,别累坏了身子,他还不听。就在这儿一直看着你,当真对你是极好嘞!”
江遇雪讪讪一笑,说道:“大娘......那是我兄长。不是夫君......”
大娘愣了一下,拍着自己的嘴道:“哎哟,真不好意思!俺见他那样待你,还以为......那你们,是亲兄妹?”
“也不是。是从小一直玩到大的......邻家哥哥。”江遇雪解释道。
“那就对喽!”那大娘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既然不是亲兄妹,那肯定是喜欢你嘞!不然怎么这么紧张你!”
江遇雪有些难为情,不知怎么回答才好。这时,楚弈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
大娘见状起身道:“俺去弄点吃的,你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那可不行嘞。”说完出了屋子。
房间里就剩她和兄长俩人,不知怎的,江遇雪竟有些尴尬起来。楚弈端着姜汤过来想要亲自喂她,她伸手过去说道:“没关系兄长,我自己喝吧。”
楚弈移开了手,道:“你现在是病人,还是我来喂你。”
江遇雪默然,垂着眸乖乖地喝着姜汤。
“阿雪,头还疼吗?”楚弈问道。
江遇雪晃了晃脑袋,道:“还有些晕,不过应该无大碍。”
“那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待会儿大娘做好饭我叫你。”
江遇雪点点头,看见楚弈熬得通红的眼睛,说道:“兄长,你也去休息一会儿吧。”
楚弈柔声道“好”,给她盖上被子,便出去了。
江遇雪躺在床上,闭上双眼,脑海里却不知为何回荡着方才大娘说的话,怎么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