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私自往辽国卖粮草,搞不好一个通敌卖国的帽子就扣上去了。”赵恒很担心。
江御目光炯炯的看向他。
“所以,三皇子你,来的人正是时候!”
“啊?”赵恒不解,连李继隆也皱起眉来。
“本来这次换马事件,以下官区区一个知县之职,是很难说服上面的,原本打算让李将军帮忙,但李将军一介武将,又镇守边境。
这事儿就显得过分敏感了些,现下有三皇子在,这件事就可以记在三皇子名下。”其实江御原本的人选是沈知白他爹,寇准。
寇准没有儿子,算是个孤臣加上深得圣心,这事由他提出最合适。
而且江御有把握此事能成,若真的解决朝廷用吗问题,到时候也是大功一件,也算卖寇准一个好。
“江知县有所不知,”赵恒苦笑:“在下这趟原不该出现在这里,再插手此事,怕是会引来父皇猜忌。”
这也是李继隆的一番话起了作用,赵恒是真怕和哥哥落得一个下场。
江御却不以为意:“这样您才更需要插手此事,以洗清您私自前往军营的目的,下官会和沈知县统一口径,此事就是您想到的法子。
怕走漏风声,这才亲自压了粮草前来,殿下放心下官换取的全部都是小马,不会有良驹,自然能打消陛下的疑虑。”
李继隆立马应了下来:“江知县有心,我替他答应了,此事我替他拟一份折子,明日就上报。”
赵恒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有些顾虑的瞥了瞥江御。
正巧此时士兵们操练完毕,军营中喧闹起来,江御十分知趣的告辞。
“在下还有些事要请教养马人,这就告辞了。”
李继隆瞪了侄儿一眼,起身将人送了出去转身没好气的道。
“有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说?扭扭捏捏的干嘛?人家帮了你,没得让人心寒。”
“舅舅,我、我还是有些担心这事真的可行吗?”
李继隆深吸一口气,这是妹妹的亲儿子、自己的亲侄子。
“一来你在朝中并无官职,二来上面有二皇子顶着,对皇位也造不成威胁。加上换的都是马驹,这事就算有心之人也说不出半个不字,还能解释你的行踪,一石二鸟。”
他叹口气:“要记得人家的恩情,你真当这事非你不可?天下那么多文官,奔着这功劳,谁不会帮他?
远的不说,这功劳送给保山知府,最少能保江御三年期满后,顺利回京任职,何苦拱手献给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
...他是看穿了你的困境,替你解围来了。”
这样一个学识渊博心思通透,手腕灵活的政客,当真是不可多得。
李继隆补充到:“不要独揽功劳,适当的在你父皇面前提一提江御,别让他埋没在这边城中...若你真有万人之上的那一日。”
他目光深邃:“这人就是你的左膀右臂,是你的青云梯!”
“恒儿谨记舅舅教诲。”赵恒虽然并不认为能越过二哥,夺得太子之位,但今日的恩情他牢记在心。
江御回到安肃县中,找到了曾经借住过一段时间的罗家。
老妇人还是初见时的样子,江御和她聊了聊,有心借着她久居辽国的身份,打听些辽地的情况。
“距离咱们县最近的是奚族,他们以畜牧为主,咳咳。”临近夏日天气已经十分暖和,但老妇人却十分畏寒,怀里揣着个汤婆子,脚下远远的放这些炭火,还咳嗽不断。
“但是也种些小麦和粟米...”
一下午的时间,老妇人絮絮叨叨的说起了曾经在奚族的家。
那边的情况和安肃县相差不大,只是奚族人养的牛羊马匹,年年都得上贡,一年到头剩不下什么,冬天大多数时候都靠着南下打秋风才能生存。
吃不饱穿不暖是常有的事,日子过得艰难。
和江御此前预料的相差无几,那么去年旱灾严重,战败后又被宋军截获了大量马匹。
萧太后为防再起兵戈,严禁族人南下,他们的冬天估计并不好过,此时新粮未出,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当天晚上,几个奚族人兵行险着,乘着夜色偷偷用小船渡过涞水,准备和之前一样,找涞水县相熟的人买粮。
是的,涞水县中有人私下卖粮。
夜色之下,船只悄悄地在水上穿行,船上就有儿子病重没钱请大夫那个汉子。
原本家中就只剩下两个孩子,儿子病重卧床,女儿身体还好。
可前几日因为一碗滚烫的汤水,灼伤了喉咙,这几日女儿也是水米不进,十分虚弱,在拖下去,怕是要遭。
妻子在家日日以泪洗面,寸步不离的守着两个孩子,几近崩溃。
“快点,动作轻些,夜里巡逻的队伍刚走,咱们抓紧时间,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去。”
“新来的那谁跟紧了!”
“阿览快些。”同族之人搀扶了一把新来的奚挞览,低声安慰:“第一次坐船有些晕是正常的,走吧。”
正是这位同族看他实在可怜,这次买粮叫上了他。
涞水县这边的粮食价格哪比往年高,却也比辽国粮价低了两倍不止。
奚挞览摸了摸怀中的银子,只要此行顺利,买来的粮食倒一次手,就能还清这些借来的银子,余下的钱刚好够给孩子请大夫。
在多跑两趟,今年冬天的吃食也有了。
她们姐弟两一定能平安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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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李斌和张青去了辽国,姚宗嗣就时常一个人到涞水附近喝酒散心,自打进了军营,他连一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
他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正确,出卖朋友得到的职务真的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军中文书--说得好听,做的最多的其实是帮着将士写家书、帮将领揪错别字。
空有一腔文才,却生生被困在这边军之中,哪儿都去不得。
姚宗嗣躺了下来,半人高的荒草将他淹没,看着天上的明月,他清空了大脑,准备后半夜再回去。
反正不是将士不用点卯,他在不在营中都无人在乎。
只是今夜注定不平静。
半个时辰后,一只小船靠岸,距离姚宗嗣非常近。
窸窣的动静惊醒了姚宗嗣。
按说巡夜的队伍没这么快回来才对啊?姚宗嗣放轻呼吸,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
虽说平时不用点卯,但被巡逻队抓住可不是什么好事,擅自离营可是要挨军棍的。
然而陌生的语言涌入耳中,大脑迟疑了两三秒。
姚宗嗣忽然反应过来,是辽人!拨开草叶,他悄悄打量着外面。
难不成是辽人趁夜偷袭?他入军营后还没有经历过战争,并不具备分析眼前状况的能力。
只知道一定要尽快回营上报此事。
所以辽人前脚刚走,姚宗嗣后脚就准备起身回去。
谁知刚冒了个头,就被一只手强行按回了原地。
姚宗嗣浑身颤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嘘——”身后事熟悉的声音,姚宗嗣这才放下心来。
等一行人彻底走远,他回过头去,果然是熟人。
“你今夜不是值守吗?怎么在这儿?”军中的将士管理严格,平日里无事不得出营。
身后的将士许多多摸了摸鼻子,怎么说呢,总不能说是跟着他来的吧?
许多多的主要职责就是盯着这文书,毕竟他的好友们可是叛国者,将军下了命令,这人若也生了离境之心,就地格杀,绝不留情。
“我、我出来透透风,正巧看见辽人上岸,这才发现了你。”
姚宗嗣不疑有他,催促到:“快回营,禀报上面!”
“等等。”许多多摸黑去了岸边,过了一会儿才回来。
等在原地的姚宗嗣焦急不已:“你干什么去了?不快些回去禀报,等会儿人该跑了!”
许多多闻言眉毛一挑:“放心,跑不了,走吧回营。”
军营距离涞水河并不远,一炷香后,许多多带着人马杀了回来。
在草地上查看一番后,确定这群辽人还没回来,也不四处搜捕,而是带着将士埋伏在了河边。
以逸待劳,等着这群人返回。
许多多原本在威虏军中任职,因徐河之战中表现出色连升两级,调来了涞水县驻扎,现在是个什长,手下管着十个人。
“你怎么知道他们要回来?”跟来的姚宗嗣很好奇。
是的,为了给姚宗嗣也记上一功,许多多带上了他,反正己方人多,没什么危险。
“嘘——来了。”
众人伏低身形,等着这群人走进包围圈。
奚挞览推动装满粮食的推车,莫名觉得不安,心里直突突,脚步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身后的同族催促:“快走啊,愣着干嘛?”
甩甩脑袋,奚挞览再次推动木车,朝着小船的方向走去。
然而行至河边——哪里还有船只的影子?
心跳的更快了,他仓皇的回头,结结巴巴的说:“船、船、、”
领头之人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他:“滚!”
小木车倾倒在地,装满粮食的口袋咕噜噜滚了下来,淹没在草丛里。
不能掉、不能掉!
孩子还等着看病呢,奚挞览慌忙的去抢地上的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