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事儿,江珉简直掬一把心酸泪。
和方鸣晨一路顺风顺水的到了这里不同,他们是真的一路风餐露宿,死里逃生才到了这儿。
“...若不是咱们运气好,御哥儿你怕是见不着我们了。”
“不是吧,你们这是遇见强盗还是劫匪了?”连方鸣晨都放下成见,追问起来。
“本来大家一路上都还较为顺利,直到途径滁州至泗州一带。”起那天的事,江珉还是阵阵后怕。
从含山县出发至安肃县,有水路和陆路两个选择,大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更为稳妥陆路,从含山县出发途径和州、滁州,到泗州时,路程算是走路了一半。
虽然一路都有南下的流民,但一路上都还算风平浪静,可谁也没想到会在快到泗州时碰上这样的事情。
“那天大家没走官道,饶了近路,结果碰上了一伙匪徒。”
“傍晚大雨倾盆我们进了山洞躲雨,目睹了他们、他们杀人的全过程。”
江珉动了动喉咙,紧握着手里的杯子声音发涩:“一伙匪徒,将路上的流民杀了个干净。”
在场的江家人也纷纷面露不忍,似是不忍心听。
较为年长的夫子长叹一口气:“这群匪徒将人残杀后肢解,最后全带走,连具尸体都没留下,幸亏这伙人没有发现我们,但也将我们的马车夺走了。”
“老夫观他们杀人手法很是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一夜的雨将满地的血迹冲刷的到处都是,但现场并没有其他痕迹。
害怕他们和官府有所牵连而被报复,众人只敢在第二日经过泗州时隔门投贴,将消息递到了泗州府衙。
眼看着走了一半的路程,加上担心回去在碰上那群匪徒,众人一合计,干脆将身上值钱的东西全典当了,混入流民的大部队中,反正他们一群青壮,也不怕被人欺负。
这才顺利到了安肃县。
一群人心惊胆战跋山涉水,好不容易硬靠着双腿走到了这里,明明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眼前,却被拦在了县衙之外。
试想一下,这能不生气吗?
“大家一路舟车劳顿,都先安置下来 ,歇息一下吧。”江御正准备安排他们住下。
“吱呀——”
县衙的大门被推开,江母领着人从外面进来:“哟,今儿可真热闹,这是都到了?”
江母指挥着刚聘来的下人将东西放下。
“走走走,给大家接风洗尘,咱们出去吃!”江母招呼着江家人出了门。
“你们先去。”江御轻声嘱咐自己娘亲了几句,让他们出了门。
方鸣晨见状也将人都支开,让家丁先替自己找个住的地方。
诺大的县衙内只剩下了两人紧锁眉头。
“此事方兄怎么看?”
“谋财害命,谋财自然最为重要,”方鸣晨始终觉得不对劲:“可这群人却放着马车,先杀人后劫财,这是为何?”
江御也皱起眉头,许多劫匪顶多拦截路过的客商打劫一番,却很少有害人性命的事情发生,毕竟事情闹大一旦官府介入就很难收场。
“除非...”
“难道是这群流民不对劲儿?”方鸣晨打断了江御的话 :“可杀人之后也没道理将人全都打包带走啊!这得多耽误事儿?”
就算是战场上需要杀敌记功,那也只会斩首带头,若真是雇凶杀人,何必不辞辛劳的带走尸身?
这明显不合逻辑。
“除非真正值钱的是这些尸体。”
江御此话一出,方鸣晨顿时毛骨悚然:“买这尸身拿去能干什么??”
“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紧皱着眉头的江御低声道,脑中想起了一个可怕的习俗。
《唐律》中除了有杀人罪的规定外,还单列了“肢解”人体的条款,这种行为被称为‘采生’即以杀人后肢解来收采生魂用以祭鬼。
此事江御在前世时多少知道一些,贞观十七年七月,长安城中就流传 “枨枨” 杀人的传言。
后来在《旧唐书》中也确实有相应记载——“上遣枨枨取人心肝,以祠天狗”
只是这一世从没听说或遇见这种事,江御并没有在谈论此事,怕吓着方鸣晨,毕竟不管他在如何心智成熟,毕竟也还只是个少年。
只是在当晚将此事上报给了知州,由知州翻阅案卷,查看是否有相似案件。
若真是采生,那相似案件必定会再次发生。
下午的接风宴上方鸣晨想着案子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倒是江御打起精神好生宽慰了江家人一番,一下午的时间,江母便妥善的安排好了江家众人,不仅置了衣裳行头,还额外每人给了安家的银两。
这也是江御嘱咐的,毕竟族人都是为他而来,虽也有博一个前程的想法,但一路上也确实担惊受怕,需要好生安抚,免得生了不该有的嫌隙。
席间江御很是鼓舞了一番士气。
“别看这安肃县衙大,可里面只有我一个人,其他官职尚且空着,大家若是有心,不妨使把劲儿,搏一搏,毕竟是自家人,江御绝不会亏待各位。”
这番话才真正安下了这群背井离乡族人的心。
————
几日前,正带着女儿回京的寇准也遭到了匪徒的截杀。
刚开始寇准还能保持镇定,以为对方只是图财,在将车上所有东西都交出去后,却引起了劫匪的不满。
为首的劫匪骑在马上,看着到手的钱财并不太满意,高声叫嚣。
“里面的人听着,这点银子可不够买命!识相就将东西全都交出来!不然别怪大爷我不客气!”
寇准搂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女儿凤兰,若今天只有他孤身一人,哪怕是他死也绝不低头,可女儿无辜,这是妻子许氏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了。
稚子何辜?
寇准咬咬牙,将身上的印信放进女儿袖子里。
“听我说,等会儿爹爹出去吸引他们,你立刻跳车,往旁边的山林里去,不要犹豫!不要回头!”
寇凤兰常年养在闺阁之中,哪里遇见过这种事,哆嗦的拉着父亲的衣袖不撒手。
“你听话!家丁护卫们还能撑一会儿,你抓住机会赶紧走!”
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不到十岁的幼女,转身下了马车。
看清形势后,寇准从没有那一刻这样后悔过,早知不太平,就该多带人手,现下自己的护卫只有几人,对方的人马几倍于自己。
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他深吸一口气:“各位壮士有什么需求尽管提,若是觉得银两不够也好商量,在下的马车也可以给你们,只要不伤人,一切好说。”
“呵,”马上的人扛着大刀,打量了寇准一番:“这身行头可不便宜呀。”
颠了颠手中的钱袋:“真就这点儿?没藏着掖着?”他挥了挥手:“兄弟们,先将那值钱的马给我卸咯!”
手底下的人行动迅速的围了过来。
“刷——”
马车周围的护卫们见状立马拔出了佩剑。
“哟,想反抗,”马上的男子一挥刀:“兄弟们给我杀!”
他们认定马车里有东西,反而很快动了手。
“保护大人!”侍卫们集中力量,奋不顾身的朝着一个方向杀去。
一个侍卫将寇准推上了马车:“大人快走!”反手将长剑狠狠的拍在马背上。
“走啊!驾!!”
滚入车厢的寇准听见他们喊大人就知道完了,他闭了闭眼睛,脱下身上的衣物不由分说的将抽泣的女儿紧紧包裹起来。
“凤兰乖,别怕。”
吃痛的马儿奔腾起来,沿着被撕开的方向冲了过去。
“大人?!”为首之人一扯缰绳,全力追赶上去:“是个狗官!不能留活口,让他溜了兄弟们全得完蛋!”
“快追!”
现场只留下了少数人收拾几个拼死抵抗的侍卫,更多的人则追着马车离去。
......
“停!”
整肃的队伍停下脚步,青年耳朵微动,捕捉到一丝声音:“一队留下看护小姐,二队跟我走!快!”
刚刚迎上去没几步,就看到一个挂着寇家家徽的马车,兜头疾驰而来。
“散开!”青年纵身一跃跳到了失控的马上,这才看见一只利箭透眼而过。
眼看着失控的马车朝着妹妹的方向奔了过去,青年毫不犹豫的拔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朝着马匹心脏处狠狠捅了进去。
“吁——”
濒死的马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挣扎着,将背上的人甩飞了出去,最终悲鸣着跪倒在对向的车队三米前。
“寇大人?寇大人没事吧?!”
被甩飞的青年顾不得查看自己的伤,高声询问。
“...死不了。”
在马车里被撞匀了的寇准艰难的开口,并朝着门口挪动,最终如愿的从车厢里摔了出去。
“别动!”悦耳的女音从头顶传来。
“阿箬快帮大人看看,伤得重不重!”青年将他扶起。
寇准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拜、拜托大人,女儿...还在后面。”
“还有人?”青年赶紧抢过手下的马,掉头离去:“阿箬,寇大人就交给你了!”
...撑着的那股气散了,寇准靠在车缘上的身体滑倒在地,迷蒙间好像有一道慌张的声音。
“...大人?寇大人?别睡,撑住!你还没等到你女儿呢?!”
采生来源于《唐书》、《旧唐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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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采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