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沈知白向司农寺讨要了他们库中各地、各国上贡的作物种子——包括今年的在内。
沈知白深入研究过北宋年间的各种自然灾害,在下一任皇帝宋真宗年间,江浙、两淮地区遇旱少水,遂取占城稻种进行播种。
这占城稻早熟、耐旱、颗粒细长,不挑田地,并且生长期极为短暂,从播种到收割只用短短五十余日,和现有的晚稻相互配合成为双季稻,能使谷物产量大为增加。
只是现下没办法确认具体哪一种是占城稻,沈知白干脆将所有的稻种全要了一些过来。
正好清丰县内有不少靠近河流的官田,可以引水灌溉作为水稻种植基地,试着筛选和培育稻种。
而司农寺之所以能如此配合,跟沈知白观测天气的敏锐直觉脱不了干系,仅凭史料中极为稀少的记载,就能觉察出旱灾,有这能力,调来司农寺不是正好吗?
所以别看她初入官场,可户部和司农寺早动了将她纳入麾下的心,至于如何抢人,那自然是各凭手段。
寇准呆了没几天,将府衙上下梳理了一遍之后,还帮着沈知白聘了几位护院和一位管家。
毕竟自己并不能长期陪在她身边,而王侍卫在年前就已经回京,寇准到底担心女儿的安危。
只是一日之后,沈知白看着眼前的老弱病残,很是怀疑...她爹到底是上哪儿找的这么全乎的?
一共就五个人,除了一个明显只有十二三岁的少女外,居然还有两个身有残疾,一位少了只眼睛,一位少了只耳朵,一看就很凶神恶煞。
剩下的两位一个上了年纪,另一个看着倒男的是个正常人,结果一开口才发现他不会说话。
沈知白现在满脑袋问号,脑海里回荡着一首歌。
“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眼睛,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真奇怪~”
她十分迟疑的开了口:“...爹,您找齐这些人也费了不少劲儿吧?你确定是他们保护我,不是我保护他们?”
寇准招招手:“过来见过小姐。”四男一女纷纷上前。
“别看他们不打眼,却都是一把好手,这四位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禁军,至于这位,为父看她年纪与你相当,买来给你做个伴的。”
...很打眼了好吗?沈知白简直无力吐槽,不过既然都是禁军,那身手因该是极好的,这大概算是退伍军人再就业?
好歹也是父亲的一片慈爱之心,沈知白收下了这几位‘护院’。
年后,寇准这个上官,在全县衙的欢送下离开了清丰县。
而后沈知白开始着手县里的政务。
新建女学,督促春耕、整顿吏治、梳理河道、兴修水利,清查户籍,县衙上下如同一部高速运转的机器,忙得不可开交。
同为知县的江御就没这么好命了,全县上下就他一个光杆司令,凡是都得亲力亲为。
不过,好在年前,接到江御信件的江家,派了族中子弟前来,其中包括了江珉和几位夫子。
安肃县内现在连一个学堂都没有,江御虽聘了几位夫子,可也捉襟见肘。想要留住到手的人口,没有什么比免费读书进学来的更有吸引力了。
只要读书就有希望,没有什么比满怀希望更能使人上进了。
年后耕完地之后,流民们的安置也提上了日程,总不能让人一直居住在城外不是?
江御亲自清查了城中的户籍,将空置的屋子进行统计,而后陆续安排流民迁入。
年后的第一封信是一个巨大的惊喜,沈知白整理完毕,将完整的《声律启蒙》寄给了江御。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
“!好啊!还有这样启蒙教材,我怎么没有读过?”小小一本书汇集了声律之美和海量的词汇,甚至还包含了大量的文化典故和历史事件。
江御爱不释手的将这本启蒙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直到合上书时看到了‘沈知白·著’。
真是好默契,自己信中刚提及这边教书难,知白就能立马写出这样经典的书来。
莫名的情绪在心底涌动。
江御笑着将写好的信揉成一团,提笔重新书写了起来。
二月初,安肃县中的春耕准时完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滋润着大地,今年估计能有个好收成。
县里的学堂分为男女两部分,在新的夫子到来前,江御和妹妹束玉都临时当起了先生。
所以当方鸣晨遵循户部调令,到了安肃县时,看到的已经是归整后的安肃县了。
在拜访知州后,方鸣晨悬着的心彻底死了,这安肃县前几位赴任者不是死,就是逃,他还能活到许王上位吗?
在心底第一百零八次问候了江御之后,安肃县终于到了。
由于是负气前往,他并没有提前通知江御,只是一路上绿油油的田地,热闹的街道,让他很是迷惑,这是知州口中破败荒芜的安肃县?
确定没走错?
“这位大姐,可知道县衙在何处?”赶车的家丁拦下了一位路人出声询问。
“前面就是啦!小兄弟是找人?”
方鸣晨自车上探出头来:“这里可是安肃县?我记得上次来这里时,可不是这样子。”
“嗨!可不是嘛,”大姐说起这事来了精神:“以前县里可没人,大家都住山里,辽人年年南下打秋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留在这而就是等死。
也多亏来了位靠谱的知县,你往前走,看那头修的水道没?知县说了,可以抵御辽人骑兵南下勒!”
“多谢这位大姐!”方鸣晨的火气去了不少,这安肃县的情况比他预料的药好上不少,至少人身安全有了保障。
这下他反而不急着去县衙了,将这不大的安肃县逛了一遍,发现这里虽然并不怎么富裕,但却处处充满生机。
学堂里书声郎朗,城门处除了宽阔的水道,还有正在修建瞭望台和烽燧,城中没有虽没有衙役,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队队士兵在维护秩序,还有不少工匠在帮忙修整破旧的房屋。
身前是城外百姓在田间忙绿的身影,身后是城内热闹繁忙的街市。
而身侧是一大片望不到头的平坦草原,让人望之心旷神怡。
方鸣晨忍不住感叹:“真是个好地方。”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在到了县衙后荡然无存。
“...继续敲。”方鸣晨面无表情的吩咐。
家丁不敢懈怠,继续敲门。
“小伙子?”一位大爷看他敲门老半天了,忍不住开口:“你是伸冤还是找人?”
“这会子县衙里可没人,连知县都在学堂呢,你不如去那里看看。”
另一位大妈也絮叨道:“可别敲了,没用!”
终于在半盏茶后,方鸣晨等来了人,只是这人并不是县衙中人更不是江御,而是一群逃难而来的外乡人。
方鸣晨掩了掩鼻子不想他们靠近,可是见他们形容狼狈似乎跋涉而来,估计是流民,又有些心软的挥挥手,家丁忙取了钱,准备将人打发走。
“拿了钱赶紧走吧。”家丁居高临下的将钱仍在众人面前。
“你看不起谁呢!!”
......
等江御接到消息赶到时,就是这幅场景。
大门紧闭的县衙门口,领着几位家丁,压带着两车行李的贵公子,和一群仿佛讨口乞丐一般的乡野村夫,对峙在一起,气氛剑拔弩张。
不容多想,江御赶紧快步上前,生怕两方再起冲突。
“江御!”方鸣晨眼睛都快喷出火了:“你这县衙里没人也就算了,不知从哪里还冒出来一群衣衫褴褛之人——非说是你亲戚!”
“御哥儿!”
“这人好生不讲道理,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儿,敲门没人应,这人还非要将我们往外赶!”
“仗势欺人!”这是江珉。
“不识好歹!”这是方家家丁。
江御被吵得不行:“先别在门口站着,外面风大,进去聊进去聊。”
县衙里,江御亲自奉茶,将两方人马安置下来。
“你先说吧,怎么回事?”江御示意方鸣晨先说。
眼见江御把对方也迎了进来,双方心里都有了数。
方家家丁连忙开口:“误会一场,我家小公子见他们衣衫褴褛,以为是逃难而来,好心打赏来着,不想他们非说是您家里人。
我家公子眼里揉不得沙子,这才闹了误会。”
这边的江家人可就没那么客气了,江珉阻拦不及,一位脾气火爆的年轻人脱口而出。
“分明是你出言不逊在先,用几个臭钱侮辱我们在后!”
江珉连忙站起来将人按了回去,又和方鸣晨道歉:“不好意思,小子无状,您别放心上。”回过头才和江御解释:“误会一场误会一场。”
可被按着那人眼里都快喷出火了,简短的几句话,江御咂摸了一下,大致明白了原因。
估摸着是方鸣晨不待见形容狼狈的江家人,出钱赶人在先,江家人出言不逊在后。
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江御有心转移话题。
“珉哥,你们怎会...如此狼狈?”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晴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三尺剑,六钧弓’——清·车万育《声律启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0章 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