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北上。
“以后怕是再也不能用这个名字了,”李斌叹了口气:“改个什么好呢?”
“还要改名字?”
改名一事势在必行,李斌担心牵连到无辜的族人...或者那个埋藏在心底的女子。
想起这次被黜落的原因,一个计划浮上李斌的心头:“辽国小皇帝叫耶律隆绪,要不我叫李隆,你叫张旭?”
“这不是犯忌讳了吗?”张青不解:“...而且这名儿也不对,辽国小皇帝的契丹名叫文殊奴,耶律隆绪,那是你们汉人叫的。”
“这才能最快引起注意!”李斌眼睛微眯:“那我们就叫李殊,张文!”
张青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话咽回了肚子里,现在还不是能坦白的时候,等时机成熟再说——总得等他先到上京,稳住脚。
宋朝皇帝赵炅也在烦心,前线的有些地方没了县令--也不能这么说,原本其实是有的,有的任期已满调走了,有的死在任上了,导致县令一职有些捉襟见肘。
而朝中走科举之路上来的人才,不好拿去这些地方冒险,可也不能放任不管。
毕竟两军交战之地最是不能轻忽,稍有不慎容易万劫不复。
投降的俘虏也得妥善安置,除了用来换回宋军被俘的将士之外,辽军的精锐骑兵一部分被编入宋军阵营,剩下的那部分得安置为民。
放到哪里又成了新的问题,离故土太远他们不适应,太近了不安全,怕他们反叛。
直到看见了秘书省监丞的上书,得知上次的折子是今科两位神童联手所上,赵炅眼中异彩连连,在看到监丞的推举后更是一拍大腿。
好想法!只是他们的年纪都还尚小,真的能胜任此事吗?
赵炅琢磨了好几天,终于在收到各地上报的折子后下定了决心。
京师东京,河南府西京莱州、登州、深州、冀州等,自八月中旬的那一场雨后,直到九月都滴雨未降。
这与当初奏折判断的旱灾情况高度相符——自秋日起降雨稀少,后滴雨未降直至冬日,与古籍上的记载如出一辙。
于是九月初五,赵炅召见了童子科的众人。
中午时分崇政殿中聚集了七人,除了今科童子试取中的六人外,还有江御也在其中。
虽然都是年少成名的天才,但毕竟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忽然被传召来了这里,一晾一个时辰,还是心有忐忑,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除了两个披着年轻皮囊的老妖怪。
沈知白默默地捧着杯子喝茶,欣赏着墙上皇帝的书法作品。
这赵炅除了被网友们调侃为‘高粱河车神’外,那也是提出开卷有益的第一人,除了酷爱看书外书法更是一绝,话说他发行的‘淳化元宝’快要面世了吧?这可开创了皇帝书写钱文的 “御书钱” 先河。
端拱二年,明年就到淳化元年了。
要想办法搞一点,这钱还分楷书、行书、草书三种书体,是许多书法爱好者的心头好。
江御则打量着店内的摆设,这还是他为官以后第一次被召见,书案上除了堆积的折子外,还有零零散散的书籍和墨宝,今上是个喜欢读书习字的人。
看得出来书法造诣也十分不错,后面那副‘飞白书’没个三四十年的功底可写不出来。
大约是出自对他书法的欣赏,江御对这个民间口碑不甚良好的皇帝,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又过了会儿,估计前面散了朝,皇帝终于来了,还带着些臣子,大家纷纷就坐。
上位的皇帝看着底下这群有些瑟缩的少年,都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这么小的年纪,真的能管好一县之事吗?
压下眼底的失望之色,赵炅和颜悦色的从一个简单问题开始问。
“大家对咱们所使用的钱币有什么看法吗?”
瞌睡来了递枕头?沈知白眼前一亮。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方鸣晨率先打破了局面。
他爹毕竟在二皇子许王手下当差,他跟着出入,多少没那么畏惧皇帝。
“微臣以为,百姓使用的钱币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有些时候清点不太方便。”毕竟一贯钱有足足一千文,数起来极为麻烦。
皇帝点点头,答得没有错处,又点了江御:“你呢?”
江御皱了皱眉,将他看到的情况列举出来。
“回陛下,微臣觉得这铜钱使用起来有些麻烦,虽方便流通,却不易携带,现在市面上的大宗交易还是以金银为主,但是由于没有统一的标准,交易十分麻烦。
大家没法确定金银的纯度、重量等,依微臣所见,应该统一由官府统一发行不同份额的官银,以方便市场流通和交易。”
底下的户部尚书眼前一亮,这办法,可以啊!
果然皇帝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大家还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
底下的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吭声。早知道就早些开口了,这江御珠玉在前,还让人怎么答?
“回陛下,在此之上微臣有些补充。”少女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中。
“哦?你说说。”赵炅对寇准家这个牙尖嘴利的女儿印象深刻,那家伙,能怼的别人下不来台。
沈知白正色:“陛下,目前市面上的钱庄都为私有,他们主管着百姓们的银钱兑结算等,但这私有的钱庄毕竟存在风险——万一做不下去了,损失的不是老百姓的血汗钱吗?
而且异地存取也极其不便,只有繁华之地才有钱庄,还只能在一个钱庄存取。”
在场的大臣们简直满头问号,户部侍郎忍不住问:“在王家钱庄存的钱自然只能在王家钱庄取,这不是正常的吗?”
“钱币流通不便、携带不便、交易不便、存取不便,其实一个机构就能解决。”
“什么机构?”
“‘大宋钱庄!’,陛下由官府设立一个官方的钱庄,这个钱庄统一管理铸币、发行、流通、存取等,它甚至能够调控市场!
更重要的是,我们能够从中获得大量的财富,用来应对天灾、军需等情况。”
沈知白顿了顿,端起茶一饮而尽,接着说到。
“只要许给百姓一贯钱每月给一到二文的利息,相信家中有闲钱的百姓和富户们,都会非常乐意将钱放进钱庄里,毕竟官家更有保障。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绝对禁止私自放债。”
户部右侍郎很是不解:“那这利息哪里来?”
“问得好,”沈知白一笑:“当然还是百姓身上来呀,有困难的商户、百姓,只要能给出抵押,皆可来钱庄‘贷款’,而每贯钱每月利息四文!这一出一进,就是挣的钱。
还不上钱的,将抵押之物卖掉,也不会亏。”
江御顺着她的思路往下:“万一突发天灾、战争,朝廷急需用钱,只需以极少的利息,就能撬动大笔资金,只要用来年的税收补上就行。”
江御看着眼前散发着自信光芒的少女,心跳都漏了几拍。
赵炅摸着胡子哈哈大笑:“妙啊!”
户部尚书两眼放光直言道:“陛下,这两人很有天赋,咱们户部就缺这样的人才啊!”
在座的少年们目露艳羡,这两人是真厉害啊!
“这...”原本赵炅叫来户部众人,是想在考教一番,选出县令人选后,商讨一下铸币之事。他有心推广书法,所以想着将钱币上刻上他的字,流传于天下。
——当然,更多的是私心作祟,想叫天下人都看看他的字。
大宋钱庄一出,这事儿就更加顺理成章了,可这些人原本是为县令一职准备的,户部横插一杠子...但他们两确实也更适合户部。
赵炅有些拿不定主意,想了想屏退了其他四位四少年,只留下了江御和个沈知白,想问一问他们自己的想法。
方鸣晨领着三位同僚退了出去。
少年们十分羡慕:“他们两一定是要调去户部了,真厉害,运气也真好。”
“咱们还在抄书呢,啥时候才是个头啊,听说上一批考进来的童子科生员,有的才刚刚升到秘书省正字,有些厉害的或者有关系的,被各部调走了。”
“这江御才十五不到吧?”
方鸣晨点点头:“嗯,沈知白也才不到十四。”
“哇--”
听闻皇帝想将二人外放,户部尚书犹不死心:“陛下,他二人年纪尚小,何不放在户部养上几年,等年龄大一些直接在户部任职呢?岂不是两全其美?”
“咳,”赵炅也有些犹豫:“你们自己呢?怎么想?”
江御最是知道朝中的波谲云诡,上辈子在朝中斗来斗去,没落得个好下场,不如外放历练几年,踏踏实实的做些利国利民之事。
“陛下,微臣愿为陛下分忧解难,外放从县令做起。”
沈知白见江御答应的痛快,脑中一番斗争,思来想去,还是不愿同爹爹一样,每日早起上朝,那不是要命吗?
而且女子上朝,还有的掰扯呢。
外放做一任县令也挺好,至少自己说了算,而且也算是有实权在手,真正踏上了仕途,到时候有了政绩在回京,总能堵住悠悠众口。
于是果断道:“臣虽为女子,亦愿为陛下分忧,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