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什么东西?连我的风头也敢抢?”
如意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在颤抖。
“小姐,奴婢没有,皇上只是随口一说,并非真觉得奴婢漂亮!”
“你还敢狡辩!”
许灵攸拍了一下桌子,葱白玉指指着她说:“就是因为你我才落选,给我掌嘴!”
左右上来两个侍女将如意按住,翠娘上前对着她的脸就是一顿扇。
如意被打趴在地,双颊疼痛难忍,半天都直不起腰来。
似是还不解气,许灵攸拔下头上的一只金钗扔出去:“给我毁了她的脸!”
金簪掉在地上,震动的蝶翅上闪着刺眼的金光。
如意再次被人按住,翠娘捡起地上的金钗,尖锐的一头贴在她的脸上。
像是一条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亮出雪白的肚皮,随时准备开膛破肚。
如意苦苦哀求:“大小姐开恩,奴婢真的没有,是二小姐设计……”
不等她说完,翠娘用力一划,瞬间拉开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
“啊——!!!”
如意一声惨叫,猛然惊醒过来。
她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没有人,听不到任何声响,四周被白色的帐幔包围着,衬得光线有些晃眼,有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躺在灵堂里。
又或者,是天堂!
她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肌肤细腻光滑,没有任何破损和疼痛,真实的触感让她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
“小姐醒了?”吉祥推了门进来。
如意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吉祥掀开帐幔,挂进镂空帐钩里:“小姐别怕,大爷昨天晚上偷偷将二小姐送出去安葬了,老爷一早也出去了,听说是进了宫,想必是去商议小姐进宫的事了。”
如意点点头,起身下榻到妆台前坐下,看着镜子里的脸愣了一下,说道:“去准备一辆车,吃完早饭我要出去一趟。”
吉祥应下,出门吩咐了两句,召了侍女进来服侍洗漱。
许灵攸的衣裳都是极鲜亮的颜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一样不落,如意挑了件素一点的湖蓝色玉兰纹绣纱衣,让侍女给她描眉上妆,梳了一个垂云髻,站在镜子前细细打量起来。
忽然想起她之前许过的一个愿,下辈子也要做一回千金大小姐,如今倒是实现了!
她也不想这么干的,这八年来她服侍许灵攸尽心尽力,一路从粗使丫头做到了贴身女使,她以为做个有用的人别人就能高看她几分,可是没有,她在他们眼里始终是个低贱的蝼蚁,可以任意打骂欺凌,为了活命,她不得不这么做。
梳洗罢,吉祥端来了早膳,如意用过早饭便出了门。
门外停着一辆朱轮华毂宝马车,车厢以红木打造,裁云镂月,内里镶金嵌玉空间极大,容纳六七个人绰绰有余,是许家专门为许灵攸打造的,如意带了吉祥一起。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永安坊的一家医馆门前,医馆无牌无匾,连一个病人也没有,她叮嘱吉祥和车夫守在外面,独自进了医馆。
“怎么样?还顺利吗?”迎接她的是一个刀疤脸。
如意点点头,跟着他进了屋。
刀疤脸名叫刘宪,是一个屠夫,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高大健硕,左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十分骇人。他早前以种田为生,后来被迫做过山匪,刀疤便是那时留下的,再后来又改做了屠夫,在菜市口卖肉为生。
她在菜市口蹲了三天才从鱼龙混杂的人群里找到他,许以重利请他帮忙掳走许灵攸换脸。
屋子里空荡荡的,光线有些暗,没有药橱和药材,家具也十分老旧,一张约三尺宽的小床上躺着一个脸上缠满绷带的女子,正是真正的许灵攸。
“你真杀了许家的二小姐?”刘宪不敢相信。
如意看着她道:“药是吃了,真死假死就看神医的药管不管用了。”
“那药是南诏奇毒,一粒足以致命!”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进屋,直接走向许灵攸:“过来,帮我搭把手。”
如意立刻跟了上去:“神医,她什么时候能醒?”
“你想要她醒,她随时都能醒。”
老妪走到床前,示意她把许灵攸的头抬起来:“你们叫我姜婆婆吧,不过是比你们多吃了几年饭,神医谈不上。”
如意看了眼刘宪,没有说话,看着她解绷带。
不一会绷带全部被解开,露出一张熟悉却残破不堪的脸,右脸光耀玉润,而左脸上有一道伤口结了厚厚的痂,像一个雪白馒头上爬着一条毛毛虫,令人作呕。
如意以前挺恨她的,可是看到这张脸,心里忽然生起了一丝愧疚。
“想一想她是怎么对你的?”姜姝把绷带收到一旁。
如意闭着眼睛回忆自己被毁容的经过,片刻后睁开眼说:“她的脾气坏得很,要是让她醒来看到这张脸,计划肯定进行不下去。”
“这好办,杀了她便是!”
“有没有别的法子?”
如意说道:“她欠我的已经还了,留她一命吧。”
“那就给她扎几针,让她忘掉这一切,只是这样她的心智会受损需要人照顾。”姜姝转身去药箱里拿银针。
“行,就按你说的办。”
如意转身拿出身契和一沓银票交给刘宪:“大哥,这是如意的身契,麻烦你跑一趟把她送回老家去,银票你留一半,保护好她,剩下的给她爹娘,让他们好好照顾她。”
刘宪看了看身契,仍然不敢相信:“不是……堂堂一个相府千金就这么被你给换了?”
如意道:“对,有了这五百两她爹娘会好好对她的,要是问起来你就说她是为保护我受伤的。”
刘宪又看向手里的银票,一张一百两,足足有十张,只觉得不可思议。
堂堂一个千金大小姐的脸就这么被他们给换了,居然没有人发现!
如意想了一下,又说:“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
如意从医馆出来时晌午才刚过半,日头有些刺眼,她抬手遮挡,让阳光透过指尖缝隙,营造出梦一般的景致。
她能顺利得手除了因服侍许灵攸多年了解她外,还得益于许灵攸现在的处境。
许灵攸出生于先帝兴平三十年,母亲梦白鹿而生,出生后不久先皇后薨逝,先太子谋反被废,祖父许嘉和外祖父华琛相继受到先帝重用,成了幼帝的托孤之臣,权倾朝野。
许钧说这是白鹿带来的祥瑞,将她捧为了小福星,还取了灵攸这个名字。
王在灵囿,麀鹿攸伏。
人人都羡慕的金枝玉叶在许均眼里不过准备进献给皇帝的一只白鹿而已!
连父亲都是如此,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李氏生下许灵姗后,尊贵的白鹿有了替代品,慢慢变成了愚蠢的羔羊。羔羊若能派上用场,她还有可能变回白鹿,如若不能便只能任人宰割了。
试问,有谁会在意一只羊的生死呢?
如意把她那些权势滔天的亲戚全想过一遍,蓦地收回了手。
还真有!
“华家的马球赛是在今日吗?”她问道。
“是”,吉祥上前道:“小姐要去吗?”
“走,去看看!”如意还不想回去。
二人上了车,马车沿东三街往南驶出启夏门,奔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南郊外的一个私家马场。
马场依山而建,入口处是华家的私宅,峻宇雕墙,碧瓦朱檐,门口两尊威武霸气的石狮子,两侧停着各色宝马香车,庄严华贵的派头比正经的镇国公府差不了多少。
“灵儿!”
还未出车便便听到有人在唤,如意掀开车帘看去一个紫色衣裳的少年从府中出来,意气风发地朝她跑来,她没有应答,放下车帘起身下车。
许灵攸生的貌美,即便性子跋扈,身边也少不了追随者,这晋王世子秦桓便是其中之一,她们二人从小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关系十分要好,楚都第一美人的名号便是出自他的海口。
秦桓跑到车前来,伸出手来扶她:“早知道你要来,我就去接你了。”
如意看着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又看了看他,顿了片刻,伸手搭上。
“许久没见外祖父了,过来瞧瞧。”
一同迎出来的管家容平听见了,忙招手唤小厮:“快,去国公府禀告老爷。”
如意下了车,瞧着小厮跑得飞快,收回手接过吉祥递来的琉璃扇,堂而皇之地进了府。
并非她目中无人,而是许灵攸素来傲慢,寻常人根本不往眼睛里放,尤其是华家的人。
同样,华家除了华琛以外,也没人爱搭理她,绕过影壁也不见有半个主人来迎,只有容平领着他们往后院马场去。
秦桓说:“我们知道怎么走,你去忙吧,我们自己过去。”
容平没多说,欠身退下了。
秦桓站在她身侧道:“我前几日去你家找你,他们说你病了不见客,身子好些了吗?”
不用说,这肯定是李氏为掩饰她“失踪”找的借口了。
“好多了!”如意淡淡回应。
“那就好”,秦桓又说:“我听说宫里选了你妹妹进宫,你落选了是吗?”
如意轻摇团扇目光在庭中转悠,打量着院中往来的公子女眷,各个探头巴脑地朝她这边看,像是看什么稀罕物。
秦桓看她不说话,意识到自己失言,忙解释说:“灵儿,我不是说你不好,你这么漂亮,皇叔没有选你那是他有眼无珠,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立刻让我父王去你们家提亲。”
秦桓的父亲晋王秦章是先帝的第四子,皇帝的亲哥哥,论年纪二人差不多,论辈分确是叔侄!
如意停下脚步,看着他道:“你真这么想?”
“那当然了,我除了给不了你皇后之位,其他的我都能给你。”
“那行,等我妹妹进了宫做了皇后,我便嫁给你。”
“真的?”秦桓面露喜色。
如意微笑着点点头。
秦桓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如意也听见了,不许反悔!”
如意心头猛地一跳,笑容不由僵住,立刻用团扇遮挡。
“世子,奴婢是吉祥!”身后的吉祥解释说。
“哎呀,不管啦”,秦桓随口应了一句,又说:“我有件东西要给你,你等着,我回去拿。”
不等别人说话,他便转头跑了,步伐轻快活似一头野豹子。
如意看他消失在影壁处,心里慢慢放松下来,方才还以为他认出来了,吓死她了!
秦桓和许灵攸一样肆意张狂,不进宫嫁给秦桓将来做个王妃于许灵攸而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可惜了,许灵攸被他们捧得太高了,一心想当皇后!
况且,她也不是许灵攸,她和许灵攸换脸也全拜他那句“楚都第一美”所赐!
那些参与纵容许灵攸,直接或者间接害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如意摇摇团扇,转身继续往前走。
一时无言,贵女们言谈嬉笑的声音逐渐涌入耳廓。
“快看快看,他来了!”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引起了注意,众人陆续朝门口望去。
一身着青色圆领衣袍的男子站在回廊的入口处,簪冠戴玉,芝兰玉树,侧身回首看向影壁,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如意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气息微凛,悄无声息地用团扇掩了半张脸。
王在灵囿,麀鹿攸伏。出自《诗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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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