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大疫和红色的怪物肆虐于这片地区,人们的生活也得照常进行。
太阳还会从山后升起的时候,公鸡已经站在树上打鸣,将人们从清晨的睡梦中唤醒。
一些妇女和孩子留在家中照顾生病的人,更多的男人女人则扛上锄头出门做活。
这片区域虽说也在平安京的范围内,却和贵人们的生活天差地别。
男人领着银古顺着七扭八弯的小路往家中的方向走。在这种狭窄的小路上,银古必须得很小心,才能避开装载着生活垃圾的人力货车将污秽蹭到自己身上。
青苔从墙头生长到满是恶臭的水渠,水质很浑浊,里头也漂满了垃圾和各种腐烂变质后的食物。
男人不自觉的捂住了鼻子,有些为难的解释:“虽然小人家中略有薄产,但是也仅仅能在平安京置办出这里的房产。故而环境并不清雅,让您受惊了。”
银古当虫师的时候翻山越岭,露宿山头也是常有的事,他几乎什么环境都遇到过,因此并不觉得冒犯。
他面上的表情不变,依然是平和而淡定的,“不必在意这些小事,我并不觉得困扰。”
根本闻不到臭味的空吹也跟着他点点自己的花瓣。
人类真的好奇怪啊,明明是靠着自己十足的努力才获得的成就,却偏偏要和别人比较,甚至因为自己的不足而感到羞愧。
“明明是自己非常珍视的家吧……虫虫不懂他为什么要道歉?”
银古轻声跟它解释:“因为人类要比虫虫多考虑很多事,社交形象、社会关系这些都是需要背负的枷锁。”
空吹越听越晕,最后把花瓣一闭,逃避道:“不听了不听了,虫虫弄不懂这些东西。”
银古被它的小动作逗得发笑,虽然“虫”也是一种群体性生物,但是一整个群体之间的感情和思想是共通的,并不会出现如同人类一样勾心斗角的场面。
群聚的一种“虫”在定义上,可以看作是统一意志和统一行动的一只“虫”。
当然其他群体就是截然不同的家伙了。
就像空吹讨厌野锈一样,虫的种类之间也会有很鲜明的好恶,可能是因为属性相冲,也可能是因为彼此之间有竞争或者吞噬的关系。
当然,这种简单的好恶还不至于上升到一定要摧毁对方的程度。
所以空吹只是嘴上说说讨厌,没有一定要让银古去消灭掉野锈。
不过当他们靠近这个男人的住宅附近时,空吹还是躲进了银古的领口内侧,花瓣紧紧贴着他的锁骨,似乎在瑟瑟发抖。
银古看了一眼周围遍布着的黑红色锈迹,浓郁到空气中似乎都能闻到这些像血一样的铁锈味,他对空吹和野锈的关系大概有了猜测。
“空吹该不会是害怕到躲起来了吧?”
花瓣躲在衣服里瑟瑟发抖,过了一会儿,才强撑着出来嘴硬地反驳他,“虫虫才不会害怕!”
“虫虫只是讨厌它,对,没错,就是讨厌它的气息!”
讨厌到要躲起来吗?银古看穿了它的嘴硬,然而却没有将话挑明,而是跟空吹留了点面子。
“嗯,虫虫果然是很讨厌野锈啊。”
他轻声帮空吹找借口。
一道有些冷硬的声音插进他们的谈话,“蛤?讨厌我。”
银古循声朝下看去,只见自己的袖口,不知何时已经沾上了一缕黑红色的印记。
宛若锈蚀般的虫顺着他的衣袖生长上来,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质问道:“胆小鬼是怎么理直气壮说出讨厌我这种话的?”
它的声音听在空吹耳朵里,简直像是平地一声惊雷,每个音调都带着不怀好意的恶念。
空吹爬出衣服,一个劲儿地往银古的头顶逃命,声音几乎带着哭腔,然而还要假装硬气的骂野锈:“就讨厌,就讨厌!你是讨厌鬼!”
它反问对方:“明明哪里都没有听到你的消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嘛!”
“如果我说我是跟着你的足迹进来的呢。你以为你偷偷迁徙的动作不明显吗?”野锈故意这么说。
空吹果然被它逼的要哭出来了,“你是坏蛋。你走开,你离开银古古,他是我找来帮忙的代行人。你从他身上下去…呜!”
“什么你的我的,这家伙是‘虫’的代行人。”野锈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打量银古,“那就说明谁都可以委托他吧!”
言下之意银古根本不是它一个虫的东西。
“收一收你可笑的占有欲吧,甚至要依靠别人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就说你们空吹都是些软弱的家伙。”
“你太过分了!野锈是大坏蛋!”
眼见空吹的情绪都要崩溃了,银古赶紧安抚它,“哪怕虫虫依靠我也完全没关系,毕竟这就是代行人的使命。”
他抚摸着空吹的动作很温柔,“也就是说,我是为了空吹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空吹愣愣的看着他,终于第一次真心实意地暴露出自己所有的弱点,紧紧依靠在银古的皮肤上。
“银古古最好了。”空吹喜欢!
如果虫虫有拟人的形象,野锈现在绝对是站在一旁,抱着双臂冲着他们两个翻白眼。
不过它也清楚自己把空吹欺负的太过分了,在代行人面前还是收敛一点,毕竟对方是因为空吹的祈愿才赶过来救场的。
而且它其实也有要拜托银古的事。
“你们该聊完了吧?”野锈等了一会儿才打断他们两个的真情流露。
空吹不理它,自顾自飘到银古耳畔,假装自己是对方头上簪的花。
银古重新固定好空吹的位置,然后用同样温和的态度问它有什么事需要帮助。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他们几乎是一踏进这个地区,野锈就直接现身了。
按照对方说话的性格,它如果不是真的遇见了需要代行人帮助的事,或许根本不会在银古面前现身。
“嘁,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嘴硬似乎是虫虫们的传统,就算有求于人,野锈也不肯表现出自己的软弱。
“请让我聆听一下野锈的近况吧。”银古从善如流地改变自己的说辞。
野锈这才勉勉强强准备开口。
它还没来得及继续说明情况,走在前方的男人已经停下了脚步,指着一处木门介绍道:“这就是小人的家。”
发现银古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野锈默默闭上了嘴,甚至移动了位置,躲藏在他身上衣服里的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
毕竟代行人正在进行工作。它和空吹那些没有脑子的家伙可不一样,它还是很分得清什么是不该打扰银古的时候。
男人家中的环境果然和他说的一样,到处都是锈蚀。
唯一的孩子躺在和室的榻榻米上,盖着冬天才能拿出来使用的厚被子,双眼紧闭着,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女主人强撑着身体,在家中照顾孩子。
看见的男人带着不认识的家伙回来,她第一反应就是对方找到了能够治病的医师。
女主人连忙翻箱倒柜,找出仅存的食物来招待珍贵的医师。
银古摇了摇头,“先让我看看孩子吧。”
他起身走进房间,掀开盖在孩子身上的被子,开始细细查看对方的情况。
男人这才找到机会把他这几天出门在外的经历讲给妻子听,前面几天在山里又苦又累的经历没讲多少,他着重讲述了一下在银古身上发生的“神迹”。
妻子一边听着他的描述,看着他仅仅几天就变得十分沧桑的脸庞,已经能猜想到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她落泪,伸手握住丈夫粗糙的手掌,“我明白了,我会把银古大人当做救命恩人一样的仙人对待的。”
如果没有遇上对方,说不定丈夫现在还在山里流浪,企图找到几乎不存在的神药。
在环境那样险恶,显充斥着妖怪和野兽的山里流浪,丈夫回来的可能性几乎小的可怜。
随着她真心实意的感谢,信仰一点一点从她的身上升起,飘向房间内。
空吹咬了一口,从女主人身上飘来的信仰也是香甜可口的,但是和男人的信仰又不一样,更多添加着感激的清爽味。
“吃起来就像蘸了糖的凉拌黄瓜一样。”
呆银古衣角的野锈咂着嘴,评价道。
“确实很像糖拌黄瓜的味道,不对,你这个家伙怎么还在啊!”
野锈像是还在品味信仰的味道,声音有些含糊,“怪不得你们会搞出来代行人。这种力量是什么?还挺好吃的。”
“是对‘虫’的信仰。”
银古终于检查完这孩子身上的病症,忙里偷闲抬头跟他解释了一句。
空吹这时候也吞食了剩下所有的信仰,歪着头瞅躺在地上的孩子,惊讶地叫起来:“他身上也有空吹,但是住在他身体里的虫虫已经奄奄一息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空吹虽然会随意寄生在动物或人类的身体里,但是在吸收精气之后只会和宿主一起沉睡。
它原先确实没遇见过这种情况,难道说这就是那一批死亡的虫虫遇见的事情吗?
野锈也掺了一脚,它有些凝重,“不只是空吹,连明明可以随意离开的野锈都被某种力量固定在这具身体里头了。”
不知道为什么,写的好像日剧……很怪!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嘴硬之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