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下来,马嘉骏这才后知后觉,手心里冒出一股虚汗:“不对,我怎么敢对赵勃旭这么说的?”
他有些意外,同样感到后怕,当初赵勃旭统治他的阴霾仍然笼罩在他的回忆里,久久无法散去,几乎成为他的心理阴影。
“难道在副本里,人的勇气也会被放大吗?”正思考时,他将怀疑的目光放在了晴离的身上。她背对着自己,也不算矮小的背影此刻充满了安全感,他端详着她的侧颜,右脸的伤疤对他而言,突然就不是那么吓人了。“可能是……”想在这,他又打断自己,内心涌上激动:“不,一定是她!”
他的眼睛里此刻全是晴离的影子,对她充满了崇拜:“她哪里是傻子,明明就是可以拯救所有人的救世主。”
但他依旧怀有“公报私仇”心理地重新看向赵勃旭,在心底默默诅咒:“当然这种人可以不用拯救。”
闫睫芸并不注意到身后的情况,她的手心冒汗,剑柄有些脱手,难免拿不稳,她只能使出更大的力气,避免还没使出莲花剑就拿不起来的情况。
“晴离。”身后冷不丁地响起马嘉骏的声音,她抖了一下,回头正好对上马嘉骏凑过来的眼睛。“干什么?”正值当紧关头,闫睫芸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没好气地回应。
马嘉骏的眼睛亮晶晶的,与第一次见面的嬉皮笑脸不一样,那是一种极为复杂但来得纯粹的情感。
憋了半晌,也没见他说出什么,他也拿捏不准自己的想法,最后只闷闷道出一句:“如果咱们能活着出去,我再给你说。”
“……无聊。”闫睫芸没再回答,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
赵勃旭冷眼看着两人,目光更多地停留在马嘉骏身上,马嘉骏看过来瞪他一眼,双手叉腰横眉冷对,最后只换来赵勃旭不屑搭理的白眼。
“对了。”闫睫芸伸出手抓住了马嘉骏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他拽到了自己旁边,尽管论比力气,马嘉骏肯定不输闫睫芸,但还是加快几步凑到她旁边。
“几点了?”
马嘉骏想起,自己和晴离的身份都是“观众”,都应该赶在演出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但他并没有计时工具,一时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摊开手:“不知道。”
“10点15分。”赵勃旭却接下了话茬,他抬起胳膊,露出了手腕上的银表。
“只剩下45分钟了吗?”闫睫芸一时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在这里消耗的时间太长了,现在她只有两种选择,可无论怎么做,几乎都是必死的决定。
第一种,出去以后找到木偶,交给那个老头。如果这么做,时间未免太紧凑了一点,她还要在中途提防阻碍的诡异,甚至还需要保护那些玩家。短短45分钟,根本不够她做完这一切。
第二种,出去以后什么也不做,回到戏台等待演出开始。这个做法固然稳妥,可一旦决定,也就直接定义了马嘉骏的死亡。说的难听一些,别的玩家如果身份不是类似于“观众”这种拥有时间限制的冤头,那么只需要苟到演出结束就好。也就是说,马嘉骏会成为这个副本中唯一的意外。
她不犹豫要不要救下马嘉骏,她只担心自己的时间够不够。
马嘉骏看不出她心中所想,却能察觉到环绕在她周围的极其不详的气息。他虽然不是文科生,但他明白这是什么。
担忧,紧张,害怕……几乎他能想到的所有的负能量都凝聚在这个晴离身上。“原来你也会害怕吗?”他没有问出口,而是又上前一步,没有躲在她的身后,站到了她的身侧。
平日的晚自习中,他从没见到过邢嘉旋的身影,只有从窗台上俯瞰,才能偶然发现他和另一个人并排而行的影子。后来在好奇心驱使下,他朝别人那里打听到,邢嘉旋似乎喜欢和传说中那个“跌落神坛”的傻子晴离待在一起。只不过他并没有太过在意,但内心却有所偏见。
“其实,我也不是老拖后腿,我也可以帮忙。”他指向还在挣扎的伊莉,一眼看出其中的破绽:“那个木偶的零件已经有所崩坏,如果现在能够一击致命,它就可以当场散架。”
从小到大,他也算耳濡目染,明白木偶的基础构造。“就在那里,它的脖颈处连接零件。”
“我劝你们最好别动。”赵勃旭不知什么时候,窜到了两人身后,按下了闫睫芸即将飞出的剑。
“我的身份是〈木偶师的学徒〉,一开始被传送入这的时候,我先找到了这个。”他把手伸进外套内,从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本黑皮笔记本。“这上面记载的是每一个木偶的制作过程,而伊莉是其中最为特殊的一个。”
“伊莉?”马嘉骏头一次听见这个名字,“是这个木偶?”
“傻子。”赵勃旭低下头,手指间传来“哗啦哗啦”的飞速翻书声,“不说她说的是你。”
闫睫芸面容突然冷峻下来,死死盯着赵勃旭若无其事的脸。“刚才的是错觉吗?”疑问堆上心头,就在刚刚,赵勃旭一介没有元灵或元清的普通人,毫不费力地扼制住了莲花剑的攻击。从他的身上,闫睫芸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威压,似乎被人很简单地压制住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哪怕是自己当初被众人围剿时,也只是感受到了势均力敌,并不是这种单方面压制的让人难受的想法。“他真的是普通人?”
“会不会说话啊?”“说的你大爷。”“你!”
马嘉骏愤怒地指着赵勃旭的鼻尖,可碍于高中生的身份,他之前压根不敢怎么骂人,这会儿一时词穷,只能干瞪眼。
“你们俩能不能严肃一点!”闫睫芸都快服了,突然的争吵声把自己的思路打断,气不打一处来的她腾出左手直接把马嘉骏推到了一边去,又从赵勃旭的手中夺过笔记本。
马嘉骏委屈,马嘉骏不说。
“哈婆娘……”赵勃旭冷眼相待,无奈人手里有原则。
闫睫芸手指飞快,书页在她手里快速地飞过,不过几秒,闫睫芸眼尖找到了独属于伊莉的这一页。
不得不说,伊莉的独特性很容易看出来。根据前面的那几页看过去,其他的木偶都是草草带过,唯独她单开两页。
[伊莉
种类:偶人 制作时间:2021年5月21日 重要性:最完美的木偶]
“偶人?”马嘉骏又凑了上来,看见这两字的瞬间,脸色突然大变,从一开始的疑惑转变为难言的惊恐。
他震惊地审视着还在争夺的伊莉,口中喃喃自语:“对啊,她的手,她的脸……一切都符合特征,我早就该想到的!”
下一秒,他攥住了闫睫芸的肩膀,神色蓦然一亮:“晴离!现在只要我们出去,我就能找到木偶,那个木偶没有丢,它只是被藏起来了!”
肩膀被掐的生疼,闫睫芸皱紧了眉,只当他是被肯定的激动冲昏了头。
马嘉骏后知后觉,松开了自己的手:“〈偶人〉,是我爷爷这辈子的最终设想。它们可以拥有与人类无异的一切,但它们同样不惧怕任何人类所惧怕的东西,几乎是无敌的存在!”
然而刹那间,他兴奋的笑容突然凝固在脸上,他好似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失神地呢喃:“对啊,〈偶人〉是他的设想,别人怎么会知道……”
顿时,闫睫芸也回想起自己一开始在“清生门”内的猜想。
〔见过的人甚至都会产生一种‘他的木偶是活人做的’的错觉。〕
这句话是马嘉骏亲口告诉自己的,她明明也早该猜到的才对。
“没准不是呢。”明明是几乎可以确定的答案,她还是不忍心看到马嘉骏这副模样,还是象征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
赵勃旭环抱双臂,眼中依旧是欠揍的混不吝姿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马嘉骏的状态。在他的眼里,这无疑是一种“懦夫”的表现。他又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内心却隐隐有所触动,犹豫几秒后还是闭了嘴。
“现在的主要问题,就是怎么出去吧?”赵勃旭跟上前,他自知马嘉骏和自己不是一路人,自然没有和马嘉骏搭话,而是找上旁边的闫睫芸。“嗯,只不过现在伊莉和诡异陷入〈互侵〉状态,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做。”
“确实难办……”赵勃旭捏着下巴沉思道。
“你有办法?”闫睫芸敏锐地捕捉他的语气,朝他投入希望的一瞥。
“有是有。”赵勃旭双手枕在脑后,卖起关子。“什么办法?”马嘉骏最先沉不住气,虽然他有了答案,但他急需一个证明,从他的心底来讲,他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结果。
赵勃旭斜斜地睨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一声冷哼,没有说话。
“什么办法?”闫睫芸看不惯他一个男人,磨磨蹭蹭什么也不说,现在这种危机关头,他这么做是想干什么?让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卖够了关子,赵勃旭睁开眼睛,幸灾乐祸地伸出两根手指,冲闫睫芸晃了晃:“晴离,我给你一道选择题,你要试试吗?”
马嘉骏怒意直从心头起,本身他心系真相,急切想要出去一探究竟,窝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泄,冲动之下揪住赵勃旭的衣领,将他提到了半空中。
“你大爷的,你有完没完了?”
赵勃旭眼中笑意逐渐凝固,他不理会马嘉骏的愤怒,而是扭头看向闫睫芸,再次重复了一遍:“试试吗?”
闫睫芸预感不妙,上手制止住马嘉骏的动作。马嘉骏虽然愤怒,但还是遵照她的话,不甘心地把赵勃旭放了下来。
时间不多了,如果赵勃旭真有办法,没准自己就真的可以有时间保下所有玩家。她直视着赵勃旭,一字一句地同意:“但如果,你要是骗了我,出去以后我不会放过你。”
“第一个。”赵勃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伸出食指晃了晃:“刚才你们的态度我很不高兴,所以,”他指向闫睫芸护在身后的马嘉骏,眼神冰冷,嘴角勾起兴味的弧度,“让他跪受一剑。”
“什么?”闫睫芸一度认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地重复一遍:“让他跪着被你捅一剑?”
马嘉骏的脸色霎那间变得惨白,随后又是因为怒火上涌的红。他想要骂出口,闫睫芸拦住他,转头间发现他眼底已经有了犹豫:“放心,你不会有事。”
闫睫芸可以确定,赵勃旭绝不是一名普通的玩家。他的目的不止止是报复这么简单。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第二个。”赵勃旭一脸“我早已猜到”的表情,朝闫睫芸伸出了第二根指头,“从这个房间出去后,你们俩各自东西,他能不能活,看他自己的本事。”
不用他多说,闫睫芸自然知道他嘴里的“他”是马嘉骏。这分明就是要两头堵死马嘉骏的活路。想到这里,她的眼神一度降至冰点,手中莲花剑的剑锋猛然亮了几个度。
“你要不再说一遍呢?”察觉到晴离的杀意,赵勃旭嘴角的笑意反而愈发浓厚:“想用这把剑捅死我吗?”他忽的凑近,手指轻抚上冰凉的剑身,丝毫不惧依附于上面的元灵。“你大可以试试。就算你把我碎尸万段,明天你依然还能见到我。”
“现在要做出选择吗?”他摊开手,眼神癫狂,闫睫芸猛然出手就要逮他,却见他一个干净的转身,恰好闪了过去,只留下一方衣角微微擦过手背。“当然,你也可以不做选择,可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用意。”
的确,如果他真的有方法,那么对于目前的两难情况来讲,自当是极好。可如果相信他,那马嘉骏的死亡率就大幅增加。再者,他真的值得信任吗?
“你该怎么证实你的方法一定有用?”
赵勃旭的表情逐渐从癫狂转化为纯粹的疑惑,玻璃般干净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闫睫芸,似乎没想过她会提出这个问题。但没多长时间,他重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露出了一块银表:“还有35分钟。”
终于,闫睫芸忘却了自己刚才阻拦马嘉骏的动作,也忘记了自己“不要与普通人动手”的想法。“咚。”,一声闷响,马嘉骏只看见了一道虚影,整个人定在原地,没来得及做出别的动作。
赵勃旭已经倒在了地上,他捂着胸膛,觉着血气翻涌,喉咙梗上东西,迫使他不得不咳嗽起来。
“咳,咳……”他摊开手掌,勉强看清手里的一摊骇人血迹。随后又因为接连不断的咳嗽而被迫闭上了眼。
“不,不对。”他的脑海中突然跃出更加强烈的疑惑:“多久了……我好久都没感受过〈骇人〉的滋味了……”
“是多久来着?”
“我也记不清了。”
闫睫芸到底还保存了理智,没有直接用莲花剑捅死他,只是给了他一拳。
她蹲下身,扶起赵勃旭的额头,把他的手掌强硬地掰开,果然如自己所料地看见了一摊血迹。“看样子,他还是个人。”
“如果。”她强迫他看着自己,整个人如冬日耸立在山涧的寒树,一句一句地强调自己的原则。
“你还想活,我就能带你出去;如果你不想活,我现在就能让你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