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儿,你可有发现,姨娘这回瞧着仿佛比以往精益不少了?”
返程的马车上,卫臻歪在软榻上,梳理了一遍与祖母的交谈,只觉得意犹未尽,实在舍不得动身离府,只无奈如今已是他人妇,不能再赖着不走了。
想着想着,又想起了阮氏,忽而发问着。
卫臻来时,已做好了阮氏哭哭啼啼,大闹不休的打算,却不想,仅仅只是情绪低落了些许,比之她当初出门那日哭得险些背过气去时的伤心和绝望,瞧着竟稳重不少。
也不是不难过不伤心,只是难过伤心之余,仿佛能够接受了些许。
“奴婢也觉着,姨娘这回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若是换做从前,咱们碧水筑的院子怕是都要遭淹了——”
冬儿说到这里话嗖地一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立马恨不得吞了自己的舌头,一抬眼,果然见主子瞪着她,冬儿立马朝着自个小嘴上拍了两下,悻悻道:“奴婢嘴快了,奴婢可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姨娘仿佛心宽了不少,旁人的话好似也能听进去了些。”
若是换做从前,阮氏就是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那头死猪,是油盐不进,甭管你说得口干舌燥了,她永远都沉浸在自己悲欢离合中,她也不是不懂那些理儿,就是,她懂她的,却也并不妨碍她的伤春悲秋。
可如今,旁人的话总算是能够入耳了,就像脑子一下子打开了一条口子似的,终于能够开窍了。
“许是小哥儿不是在姨娘跟前养大的,到底不比主子您?”
冬儿想了想,如是说着。
卫臻却摇了摇头道:“哪怕辰哥儿不是在姨娘跟前养大的,可姨娘对哥儿的疼爱和喜欢决计不会比我少,这一点我还是能够确信的。”
“莫不是跟着太太念经拜佛的缘故?”
卫臻喃喃自语着。
这样镇日沾染佛经,耐心参拜,于是时间一长,心便宽了,许多事便也看淡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不想,努力了两世,卫臻都依然束手无策的事情,竟歪打正着的在太太殷氏那里得到了些改进,哪怕只是一点点。
卫臻嫁人,虽挂念老太太,虽不舍辰哥儿,可最最放下不下的也只有一个姨娘了,只要姨娘过得好,能日日安生,她便也无了大半牵挂。
“主子,今儿个老夫人见您爱吃那鲜羊肉汤,临走前,周妈妈特意吩咐将剩于半边鲜羊肉给您捎上了,您看,咱们是今儿个吃,还是留着明儿个吃,是烤着吃还是像今儿个一样炖着吃?”
冬儿这吃货,满脑子全是吃的。
今日晌午在世安院炖的那一大锅子没剩下多少,分到她嘴里时,不过只剩下小半碗了,这会儿人还在半道上,便跃跃欲试的惦记上了。
卫臻觉得好笑。
她今儿个饮了一大壶果酒,虽不至于酒醉,多少有些晕乎犯困,边闭上眼打盹时,边小声安排道:“那便今儿个吃了吧,省得咱们冬儿今儿个睡不着觉了,有你们这群小馋猫,哪里还能留到明儿个,今日这样鲜钝的羊肉味道不错,上回是烤着吃的,今儿个便也炖了吧,也好让王爷尝尝鲜。”
今儿个罗刹殿下屈身陪她国公府参宴,是给足了她的脸面,这一锅鲜肉汤便当作孝敬他的。
却说马车晃晃悠悠,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回了秦王府。
回时,却不见罗刹殿下人影,问起,只说王爷一早陪她出门,至今未归。
成婚这段时日,罗刹殿下除了上朝和偶尔去往九王爷府上,还有出门打过一回猎,几乎鲜少出过门,今儿个无端不见人影,这一发问,这才意识到他这两个月来,竟也日日拘在了府里,也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若不说,她对他的动向其实并无法精准捕捉。
应当是去了九王爷府上吧。
卫臻想了想,也不甚在意。
她在马车上小憩了片刻,渐渐恢复了精神,只亲自前往厨房帮忙下料,打算亲手做一顿好吃的给罗刹殿下一个小小的惊喜。
慢火一连着炖了两个时辰,日头渐渐西落,院子里也开始渐渐掌灯了,锅里的羊肉被炖烂了,依然不见罗刹殿下回来。
卫臻拧着眉头预备打发人去九王府府上寻人,结果,小厮刚去不久,九王爷府上便派人来了,只道九王爷随殿下外出办事,许是近几日不能回府。
卫臻闻言微微怔了片刻。
许是自成婚以来,那罗刹殿下还未曾有一日不归过,故而卫臻有片刻惊讶,成婚近两月以来,在卫臻印象中,虽罗刹殿下满面冷脸,令人胆寒生畏,可对她,却是面面俱到,便是中途外出或是作甚,都会提前派人通知到她,像今儿个这般“不辞而别”,还是头一回。
不过,男人们的大事,岂是她们这些深宅内院中的妇人能够随意妄言的,卫臻很快反应过来,欣然接受,只是,看了看屋子里架起来的炭火,和火炉上那一锅翻滚鲜美的肉烫,卫臻心中道了一声可惜了。
她中午用得多,这会儿胃里有些腻歪,便打发下去给院里的人分了。
罗刹殿下这一去便是一连着去了七八日,且不知归期,不知去处,他这一去,往日里还不觉得,走得久了,竟觉得偌大的王府空了大半似的,尤其是到了夜里,院子里泛起薄薄的白雾,自用完膳后,卫臻都不愿再踏出院子半步了。
约莫又过了三五日,听到厨房采买的婆子说起白日里看到九王爷驾马在闹市横行穿行一事,议论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只说前头王爷飞快吆喝着“闪一边,让开”,后头九王妃扮作男装挥鞭追赶,这夫妻二人又开闹了,又给大家上演了一出市井擒夫的欢乐戏码,惹得市井津津乐道。
这话传到了卫臻耳朵里,却叫卫臻神色再愣。
那九王爷不是随着罗刹殿下一道外出办事了么,怎地九王爷事办完呢?回京呢?什么时候回的?那……那罗刹殿下呢?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卫臻骤然发现,自己对自己的这位新婚丈夫其实不算特别了解。
她对他为数不多的认知,到九王爷打止了,除此以外,她压根不知他分毫。
冷不丁地,卫臻不由想起那晚在王府出没,在罗刹殿下书房进出的那女子,也不知为何,脑海中不由得冒出来一个奇奇怪怪的想法:莫不是那个罗刹殿下在外头养了个外室不曾?
这一去便是悄无声息的去了大半个月,莫不是去会外室了不曾?
不然,怎地无故消失了这么久。
还约莫有些几分藏着掖着的意思?
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可是屡见不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