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拦在身前的人,钱少十分意外,挑眉看着顾君如:“顾娘子,你待如何?”
“事情还没说清楚,你恐怕还不能走。”顾君如冷着脸觑了赵生一眼。
“周青砸断了我一条腿,难不成你还想偏私吗?”钱少怒了。
顾君如退后两步,寻了个避风的屋檐站下,不疾不徐的反问道:“无缘无故的,周青为何要砸断你一条腿?”
这一句话算是问到了点子上。钱少明显有些心虚,支支吾吾了半天,方才色厉内荏的回了一句:“动手的人是他,我又怎么知道!”
随即嗤笑一声,没好气的道:“想来也是,如他这般有娘生没娘养的下贱货,动手打人也不稀奇。”
一句话彻底触了周羡渊的逆鳞,抬头恶狠狠的盯着钱少:“你若再骂,我便割了你的舌头喂狗吃。”
周羡渊气的额角青筋绷起,若非赵生拦着,怕是要直接冲过来再打断钱少的另一条腿了。
顾君如却是暗自皱眉。前世周羡渊死后,顾君如便将他的身世理了个大概。听丹朱所言,周羡渊八岁之前原本跟在生母身边过活。后来家乡闹了瘟疫,周羡渊的阿娘染病去世,这才叫儿子千里寻父,好一番辗转反侧,最终被送到周夫人身边养着。
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八年,其中感情定然非比寻常的亲厚。而自见面伊始,这位钱少便口口声声不停辱骂周羡渊的阿娘。这般蛮横粗鲁的言语,放在旁人身上尚且难忍,更何况还是周羡渊。
而到此时,顾君如也基本推测出了个大概。今日之事,多半是那钱少嘴贱先惹了周羡渊,随后才被他动手打断了一条腿。
不过在她看来,这条腿断的实在应该。
打定主意要护着周羡渊,顾君如便道:“钱公子这话说的便错了。阿渊既是周府的二公子,周夫人自然就是他的母亲。你如今口口声声辱骂我义母,看来还真是没将周家放在眼里。”
她这番话一说出口,非但是钱少,周围所有瞧热闹的人都愣了一下。
众所周知,周夫人不喜周羡渊这个庶子,自然也从未将他当做自己儿子看待。也正是因为如此,府里人人都敢踩上周羡渊一脚。如今钱少口口声声辱骂周羡渊阿娘,众人理所当然的认为他骂的是周羡渊生母。岂不知叫顾君如这么一说,事情一下子就变了味。
钱少察觉不对,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额头热汗,磕磕巴巴的解释道:“你、你可别血口喷人。我哪里说得是周夫人,我这骂的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顾君如冷眼睨着他:“你方才说他有娘生没娘养?我倒要问问你,他有哪个娘生,又没有哪个娘养了?”
先前有几个没明白过味来的,经顾君如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自古便以嫡母为尊,不管是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都得一律放在自己名下教导。至于庶母,提都不值得一提,更遑论与嫡母放在一起比较。钱少适才骂周羡渊有娘生没娘养,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中伤周夫人更多一些。
顾君如前后活了两世,又做过几年周府的主母,若论收拾人的手段,自然要甩这些只会啃书的小子十几条街。
果然,打她这番话说完,那些学子便个个噤了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周羡渊则有些意外,他似乎没料到顾君如会出言袒护自己,双目定定的看着对面那女子,脸色倒是逐渐缓和下来。
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钱少吓得六神无主。他头一次与顾君如打交道就吃了个如此厉害的下马威,当即不敢再胡乱造次。费劲巴力的仰着脑袋寻么一圈,最终将目光对准了站在一侧的赵生。
“赵兄,您快帮着说句话啊倒是……”钱少冲着赵书生连连使起了眼色。
后者见状微微点头,松开周羡渊走到顾君如身边,小声的提醒道:“顾娘子,我看今日这事就算了吧。钱家也算本县有头有脸的人物,钱少的长兄又与咱们大公子交好,此时若是闹的太僵,怕是对两家都不好交代。”
“长兄素来孝顺,倘若知道有人肆意辱骂义母,相信定会严惩不贷。”顾君如铁了心要给钱少吃个教训,半点面子都不肯给。不咸不淡的睨着赵生道:“更何况,这里可是学堂,是讲品德讲仁义,也是最有规矩的地方。今日我既撞见了,必定不能视若无睹。否则一旦将此事传扬出去,旁人还以为我周家是好欺负的。”
顾君如口口声声拿周家说事,那赵生也有些莫可奈何。转头看了钱少一眼,指着他那条断腿道:“可是毕竟阿渊砸断了他的一条腿。”
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那钱少。当即哇哇乱叫道:“说的就是,周羡渊砸断了我一条腿,这事又该怎么算?”
“阿渊,他那腿是你砸断的吗?”顾君如扬头,越过赵生看向周羡渊。
后者目光一动,随即摇头否认道:“不是。”
“他那腿是方才在屋里自己摔的。”仗着没有人证,周羡渊赖得的十分理直气壮。
钱少气的直翻白眼:“合着我就这么倒霉,自己走路都能将腿摔断了?”
周羡渊冷笑:“走路不光能摔断腿,还可以摔掉舌头,你要不要试试?”
“找打你。”钱少诡辩不过,气的一把将手里的扇子扔了出去。
赵生闪身上前拦在二人之间,抬头对顾君如道:“且不论这腿如何,适才二人在屋里大打出手,阿渊将钱少打的鼻青脸肿总归是事实。这里这么多双眼睛,总归都是看见了的。”
“这些人确实都看见了。可是他们看见的不光是钱少挨打,应该也看见了他出手打人罢?照你这么说,阿渊脸上的伤又该怎么算?”
话已至此,赵生如何看不出端倪。皱着眉头道:“顾娘子,你这是铁了心的要护着他了?”
“赵公子,你是铁了心的要偏袒钱公子了?这里可是周家,我倒是想知道,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能让你这般维护一个外人。”
顾君如虽不经常到学堂里来,却并不代表她对这里的情况不清楚。这位赵生是出了名的爱财,就因这点毛病,前世他没少给周家惹出乱子。眼下他如此偏私钱少,想来平时没少收了人家的好处。
果然,赵生听顾君如这么一说,脸色一下子变得微妙起来。左右权衡了一番,终是妥协道:“依着娘子的意思,此事又该如何处置?”
“你方才说过,哪个错了便惩处哪个。放在我这里,亦是如此。”顾君如道。
“可是两个都有错。”吃了先前的教训,赵生这回也不敢将锅都扣给周羡渊了。
顾君如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仰头看着周羡渊:“阿渊,适才你为何与钱少动手?”
周羡渊紧了紧拳头,道:“自然是因他辱骂我母亲。”
顾君如点头道:“不错,因为钱公子开口辱骂我义母,阿渊为了维护母亲,愤怒之下这才出手打人。所谓百善孝为先,他这么做,自然不能算有错。”
钱少躺在担架上,叫顾君如气的差点口吐白沫,一只手抖抖索索的指着她道:“好一个颠倒黑白,照你这么说,他非但半点错都没有,反倒还成了个孝子了!”
顾君如一脸的坦然:“说的不错,在我看来,今日之错,皆在你钱公子一人。”
“别忘了这里是周家,授课的先生也是由周家出资赡养。你们入学的时候虽然交过束脩,不过那么一点银钱,说白了也只够你们个人的吃喝。恕我狂妄一点,便是说周家养着你们也不为过。”
“可是你们又做了什么呢?欺负我府上二公子,辱骂我府中主母。真可谓是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就骂娘。平日里学的那些仁义礼智信呢?怕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适才眼睁睁看着这些学子欺负周羡渊一个,顾君如也是气的狠了。眼下抓住这个时机,明嘲暗讽的将这些人都骂了个遍。
围观学子之中,有五六个与钱少交好,原本想帮着他一道收拾周羡渊。其余人都是围观瞧个热闹,虽面上态度不显,实则还是想看周羡渊笑话的更多一些。
却不想城门失火殃及了池鱼,非但热闹没瞧成,反倒还将自己惹了一身骚。有几人见情况不妙,相互使了个眼色,纷纷抱头逃窜。
余下几个虽站着没动,但脸色也不怎么好。
赵生心中尤其煎熬。他与周家沾亲带故,当初来投靠的时候就连束脩都未曾交过。眼下叫顾君如这么一骂,心情自然要比旁人难受千百倍。
眼下也顾不得维护钱少了,赵生忙不迭的讨好顾君如:“依着娘子的意思,这钱少应当如何处罚?”
看了看他那条断腿,顾君如笑着道:“等他的腿养好了,后山喂猪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