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物?”韶淳顿时被这翠桃的口中的清神丸所吸引,就连腹中饥饿都顿时少了几分,“我还从未听说过。”
尚容层层翻开拢着的香云纱手绢,露出五颗圆润的深棕色药丸。
“这是本宫自制的清神丸,从前上琴课难免有时困乏便含一颗在口中,有清神醒脑之效,韶娘子若感兴趣可以尝一颗。”
“竟这般神奇!”
尚容如此盛情邀请,韶淳自觉却之不恭,加之心里泛痒便取了一颗含在口中,只觉初时尝得一丝酸涩,而后细细品来又觉清爽,一颗下来困意果真消散了不少。
“主君一开始说殿下要做生意我还心生疑虑,不曾想殿下所制清神丸竟有如此奇效!果真妙哉!”
韶淳难掩心中激动,忍不住追问:“殿下,您是如何做到的?”
“清神丸以杏肉,秋梨为主料,以薄荷叶为辅,需将杏肉晾干,将秋梨蒸煮,再将二者与少量薄荷叶捣碎成泥搅拌均匀,揉成丸状,小火蒸一溜再静置半日。”
“取杏肉之酸涩,秋梨之清爽,添以薄荷叶之性凉便可。”
尚容笑道:“韶娘子若肯传授本宫生意上的道理,本宫定虚心求教。”
“殿下客气了。”
第三日是一年一度皇家狩猎的日子,辰时尚容便随行启程前往盛兰围场。
相传这盛兰围场占地可与皇城比肩,颇具盛名。
围场最外层以小兽区为主,多是些温顺的兽类,而位于围场最深处则是危机四伏的野兽区。入野兽区若射得野兽虽可得皇帝嘉奖,却亦是生死难料。
相传先皇的第五个皇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五弟曹王年少时狩猎入了野兽区出了意外,先皇派人去寻,便只寻得几片满是血迹的碎衣。
尚容幼时听得宫中老人议论过几句,虽少不了几分添油加醋,但尚容此刻回想还是忍不住后背发凉。
她是来当挡箭牌的,但绝不是来送命的。尚容稳了稳乱了几分的心绪。
待抵达盛兰围场用完午膳,秋猎大典便算开始了。各皇族,大臣与世家子弟皆聚于围场最外层,静候皇帝亲狩。
永嘉帝生得魁梧又正值壮年,一身戎装威严尽显。他接过身旁公公递来的一只雕翎羽箭,微微眯眼拉弓射箭,一只在山野中踱步的野兔应声倒下。
众人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尽兴!”
永嘉帝笑着,那笑容似是极为善意,映入在一旁观礼的尚容的眼中确是生冷的,冷入骨髓。
其实尚容早该猜到,能坐上帝位俯看天下之人,儿女夫妻亲情皆可弃之如履,素来最是无情。只可怜当年母后崩世后,她竟还期待他这个父亲能给予她安慰与关爱,最终等来的也不过宣告天下的一纸帝后婚书罢了。
或许,在他的心中,母后崩世后,他这个女儿便也死了。之后的日日夜夜,他只会在尚音欺负她却在他面前撒娇告状之时想起责罚她来。
尚容冷笑一声,随即将眼底情绪尽数抹去。
而后永嘉帝离去,便是自由狩猎时间。此时日头正烈,尚容便择了一处软卧品茶,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
“我看这京中子弟要轮射箭怕是无人能及你!”
一侧狩猎正在进行,勇宁侯府世子齐敬两支羽箭猎得两头野兔,风头正盛。
“我与世子比试一番。”
这声音,听着竟有几分熟悉。
尚容侧过身去,便见魏修洵走出人群。他今日着一身玄色绣金骑装,墨发高束半散,腰间束以朱红色皮带。
两箭皆中似是已然无法超越,尚容心知魏修洵要想获胜,唯有另寻奇招。
只见魏修洵接过一支羽箭,身体重心微微倾斜,逐渐拉弓至满月蓄以强力,远望去还真有几分少年将军的意味。
嗖的一声,羽箭往野兔的方向射去,射中后却未就此停下,而是自其背部二处直直射入站在后处的另一只野兔。
一箭双雕,毫无疑问,他赌赢了。
尚容微微勾唇。
“射野兔有什么意思?”齐敬见自己被下了脸面,脸涨得通红,嚷道,“你敢不敢和本世子往里走射麋鹿?”
“却之不恭。”
魏修洵扬唇轻笑,微微侧目眼神落在一旁靠在软卧上着一身绛红骑装的尚容身上,缓缓道:“不过我答应了一人同行。”
尚容抬眸,见魏修洵牵着一匹雪色良驹从远处而来。那良驹身形不如其他马匹高大,却毛色鲜亮,性情观之也格外乖顺。
“殿下,请吧。”他微微欠身,嘴角微噙,“我已替殿下备好了匹温顺的良驹。”
尚容起了身,在魏修洵的帮助下上了马,向入口而去。
而魏修洵则是接过贴身侍卫长青手中牵着的一匹红棕色烈马,熟稔地翻身上马,动作极为干脆,未有分毫拖泥带水。
“从前长公主从不参加秋猎,今日怎的来了?”
与其他王公贵族一般,前世齐敬便不待见空有长公主尊位实则懦弱不受宠的尚容,今日见了尚容更是忍不住夹枪带棒,就差当面笑出声来了。
反观尚容神色淡淡,丝毫不被其所扰:“盛兰围场乃皇室猎场,齐世子非皇族血脉皆能来此,本宫为何不能?”
齐敬一时语塞。
“参加与否皆为本宫所愿,父皇都未曾多言,那里轮得上齐世子置喙?”尚容步步紧逼,分毫不让。
“你!”
齐敬素来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份屈辱?眼看着齐敬就要当着是尚容的面发作,一旁的几个世家子弟连忙劝阻,齐敬这才顺了气。
“狩猎凭的是真本身不是嘴上功夫,若真有本事便在狩猎上见真章!”齐敬高声道,随即暗暗发笑,“本世子且看你魏修洵如何取胜!”
言罢,齐敬便翻身上马,驾马而去。
尚容远望着齐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微微侧身却见魏修洵嘴角微噙,似是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再不走便赶不上了。”尚容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不急,殿下先行,我很快赶上。”
言已至此,尚容骑马往齐敬方才消失的地方而去。果然没过多久,魏修洵便在背后跟了上来,尚容压住缰绳,马行得慢了些,二人便并肩而行。
“出什么事了?”
“一会在小兽区和野兽区的分岔路口停下,不要再盲目往前。”魏修洵搭箭射了几只野兔,勾唇道。
尚容心中顿生一番思量,良久蹙眉道:“莫非……”
“两区分岔路口原有木牌,我怀疑魏辰锐派人将木牌调换了。”魏修洵不予置否。
“他便这么想让你死。”尚容朱唇微启,沉思片刻便觉事情不对,“只是魏辰锐此人素来莽撞,想来此事未必全然是他的手笔。”
魏修洵勾了勾唇,风流自成的桃花眼此刻却似午夜寒星,谈笑之间渗着几分凉意:“那便要问问我这位不动声色的二哥了。”
魏辰泽。尚容心中顿时明了。
“这一招翁蚌相争,渔翁得利着实是妙。”魏修洵唇边流露出一丝不屑。
二人踏马而行,不久便赶上了在前方停下歇息的齐敬。
“等你们半天了,再不开始太阳都要落山了!”齐敬没好气地嚷道。
“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得猎物多者胜。”魏修洵道。
“可!”言罢齐敬便踏马往林深处而去。
魏修洵与尚容往西侧而去,一路上见六七只麋鹿,便都将其收入囊中。
魏修洵本欲收了弓箭,环顾四周,却远望见竹林深处一只麋鹿正缓缓踱步而来便再次搭弓射箭,却被身旁人握住手腕。
“它腹中有子。”
魏修洵收了力气,微微眯眼见那麋鹿腹部微微隆起,行动笨拙谨慎,果真是头腹中有子的母鹿。
“多谢殿下提醒,是我未曾看清。”魏修洵薄唇轻抿,目光随即落在搁放在自己右手手腕上润如羊脂的玉手许久未曾移开。
魏修洵察觉到,身旁人竟似微微出神,眸色泛凉,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走吧。”良久,尚容长舒了一口气。
二人向前而去,没过多久果真到了小兽区和野兽区的岔路口。
尚容见野兽区的牌子位于东侧,小兽区的牌子位于西侧,按照魏修洵所言应是已然被人换了位置。
尚容正欲调转马头往西侧而去,却觉身后有什么东西直直刺入马尾,马儿受惊不听使唤直往西侧狂奔而去。
马儿受惊力气破大,任凭尚容整个人往后仰用尽力气牵住缰绳还是直往前冲去。
“殿下!”魏修洵见尚容几乎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内,毫不犹豫策马扬鞭跟了上去。
尚容不知马儿奔驰了多久,只觉一路横冲直撞,她一时头晕目眩,五脏六腑也被搅得暗暗发疼,整个人也几乎要被蛮力摔了出去。
尚容心知此刻被摔出去,即使不死也要残废,于是死死拽住缰绳,但赶快还是脱了力,身体微微侧翻,整个人摇摇欲坠。
这时她却感觉后背被稳稳托住,随即腰部被人抱住落了地,淡雅的甘松香气直往呼吸里钻。
待尚容回过神来,见自己方才骑的马匹已然没了踪影,不远处有一断崖,其上一片荒凉。
真是好险。尚容倒吸了一口冷气。
就差一点,她就要摔下断崖,摔得粉身碎骨,死无全尸,说不定很快还会成为秃鹫口中的美味佳肴。
“殿下没事吧?”魏修洵见尚容唇色发白,双手脱离一时眉头紧锁,柔声道。
尚容揉了揉太阳穴,撑着魏修洵的手腕起了身站稳,摇了摇头:“你我都大意了。”
“要杀你的是你的兄长,可要杀我的却是勇宁侯府。”
“你是说勇宁侯府与淑妃有交情,淑妃出事,他便要动你?”
尚容微微颔首:“我也是幼时听宫里老人提起过,说勇宁侯齐远年少时家境贫寒,得淑妃恩惠入军,才有了后来一番功绩。”
“况且,若我真的死在猎场,他也可对外声称马儿突然受惊,把干系撇得干干净净。”尚容冷笑着勾了勾唇,“没有证据,便定不了罪。”
魏修洵抬眸,见此时已入黄昏,天边红日西坠,微红的日光穿过林深处的枝桠,落在一道道零散的光影。
“天色已晚此地常有野兽出没,方才来时情急我与殿下皆未留下印记,恐一时难以返回。不如寻一处地方生火,野兽大多畏火,多不敢靠近。”
尚容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