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他们肯出多少彩礼?”
在经历了一场足足几分钟的沉默后,最先说话的人是周维珍。
这完全在邵云霞的预料之中。
她暗自窃喜,同时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姨奶奶说了,彩礼五百,自行车,缝纫机是作为礼品赠送女方家长的,他们另外准备了一台国外的黑白电视,一架高性能录放机,作为彩礼的一部分。”
“其余的也就是吃的用的,哦,对了,还有首饰,我姨奶奶本身是老上海的名媛,家里是豪门望族,她打小又是父母宠爱的,所以她的首饰箱子里,金银珠宝各种首饰很多,她自己都搞不清有多少,届时她会从中选出一部分赠予女方,这也是彩礼的一部分,由女方自主分配,他们家不干涉。”
肉眼可见里,周维珍的眼睛里大放异彩。
“还有,关于女方带去的孩子,他们可以安排去上海最好的学校读书,不管孩子将来学习如何,他们都会送孩子出国留学,学成归来就给他在上海安排工作,保证他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不然也配不上我姨奶奶的家族身份!”
邵云霞说到这里,很刻意地看向程淑翠,“程大妈,我之所以来找您,就是觉得您认识人多,心地也好,一定能帮我!您放心,只要这事儿办成了,您的那份辛苦费,我姨奶奶是不会少给的。”
“啊?云霞,我……”
程淑翠想说,闺女啊,你看看,我家里这一团糟乱的。哪儿有心思给人家当媒婆啊!
但她话没说完,话茬就被周维珍接去了,她脸上呈出一抹略带娇羞的表情来,“那个……云霞妹妹是吧?我想问问,你那姨奶奶说没说,她要求女方的孩子多大?”
“额?这个姨奶奶倒没说,不过我觉得总归是小点好吧?大孩子自己有心眼了,我姨奶奶再怎么对他好,也会有隔阂的。”
“那……那是这么回事。”
周维珍笑着直点头。
“维珍,你问她这么多做什么?她是来找我娘帮忙的。”
金宝似乎听出些端倪来了,警惕地瞪向邵云霞,“你都说完了吗?说完了快走!”
还没等程淑翠埋怨他没礼貌,好歹人家云霞是带着重礼来的。那一罐麦乳精的价值程淑翠可是知道的,二十几块呢。
“金宝,你浑说什么?云霞妹妹是客人,客人来了,你都不知道她倒水喝吗?”
周维珍当即不乐意了,板着脸冲金宝嚷嚷 。
金宝迟疑了一下,讷讷着说,“维珍,你别听她瞎说,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儿?她姨奶奶两口子退休工资就一千多,那……那么高的工资全国都不一定有!”
“哼,金宝,你可真是鼠目寸光,人家那是大上海!咱们这里连听个广播网都兴奋不已,人家那里电视,录音机,洗衣机,啥没有?别在这里磨叽,快倒水去!”
她用脚去踹金宝。
几下就把金宝踹下炕了。
金宝狠狠地剜了邵云霞一眼,气咻咻地去外屋烧水了。
“云霞啊,你今天中午就在这里吃饭,我擀面条给你吃。”
程淑翠说着就要往外屋走。
邵云霞一把拉住她,“程大妈,你家里有客人,我还是算了,以后……以后我再来吃您做的饭。”
“别呀,云霞妹妹,我跟你一样都是来他们家串门的,我也不走了,咱们俩一起尝尝……程大妈的厨艺!”
周维珍这话一说,程淑翠就诧异地看过去。
这几天周维珍为了哄骗金宝,可一直都是婆婆啊婆婆地喊她呢,咋这会儿她就摇身一变变成程大妈了?
“程大妈,这天色不早了,快去擀面条吧,云霞妹妹走了那么远的道儿,也该饿了!”
周维珍不断地用眼刀子甩程淑翠。
程淑翠虽心有疑惑,但还是跟云霞说了一声,就去厨房了。
屋子里只剩下邵云霞和周维珍。
气氛似乎有点尴尬。
周维珍眼波流转,显示出此刻她内心的情绪起伏。
她时不时偷瞄一眼邵云霞,欲言又止的样子。
邵云霞垂着眼帘,淡定地坐在一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周维珍瞥一眼窗外,金宝正从厢房里抱了柴草去厨房,边走还边嘟哝,这什么人啊,跑家里来做媒了!
她知道金宝已经起了疑心,事情不容耽搁了。
是以,周维珍堆出满脸笑,说,“云霞妹妹,我就是纯好奇哈,我想问问,你那上海的姨奶奶没说给多钱的彩礼?”
“哦,彩礼呀。说了,说是给五百!这是订婚时给,等双方都没异议了,正要谈婚论嫁了,我姨奶奶说了给这个数……”
她说着就竖起俩手指。
“两……两百,不……两千?”
周维珍身子不禁往前探,眼睛亮得跟几十瓦的白炽灯似的。
“嗯。你想想我姨奶奶那家庭情况,给少了也跌份儿是吧?唉,就是我那表舅舅没生育能力,不然人家还要来乡下找吗?”
“我知道,他们来乡下找,就是图别人不知道孩子的来历,到时候可以说是你表舅舅在来这边办事时,与我发生一、夜情,然后他走了,我怀身孕,生下孩子,现在他们知道了,所以就要把我跟孩子一起接回去,举办隆重婚礼!”
周维珍一时兴奋,竟就自动脑补了这些狗血内情,甚至还大言不惭地把自己代入进去,做了这狗血剧情的女主!
邵云霞真是要佩服这女人的痴心妄想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她看透了这女人有贪得无厌的特性,也才会给她量身打造这样一出剧情!
这叫啥??
瞌睡了有人给递枕头?
当然,最贴切的形容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金宝对她再好,甚至为了她,都成为一个不孝子了,她都不满足!
这位姐姐,你可别怪我算计你,实在是你活该!
“姐姐,你太聪明了,说的都能对上,我姨奶奶给我来电话,说的就是这样一番话。”
“哈哈,我……我这个人聪明是有目共睹的,我孩子呢,将来也是个福娃!”
周维珍脸上眼底的笑都遮掩不住了。
邵云霞猜她已经开始在脑子里幻想一步登天后,她与她的孩子过上了上海豪门家族里的奢侈生活了。
“不过,我怎么能确定你说都是真的?万一你是哄骗我呢?”
这时,贪婪的周维珍已经肆无忌惮地流露出她内心的小盘算了。
“我姨奶奶说了,只要有适合条件的女子,有意愿嫁去上海,那就先给五十块的订金!”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来五张十元人民币在周维珍眼前晃了晃、
同意就给五十块订金?
周维珍心花怒放,比起金宝家,她都住进来了,金宝也伺候几宿了,他那娘才拿出来二三十块钱,说是他们家全部的积蓄了,这对比,天壤之别啊!
“云霞妹妹,我……我能不能先介绍一下我的情况,你看看我合适不合适?”
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啊?你??你不是金宝哥哥的媳妇吗?这不成吧?”
邵云霞故作惊讶,连连摆手,“我与程大妈那可是关系挺好的,我不能跑他们家挖墙脚啊!”
“云霞妹妹,你可别听他们乱说,我与金宝就是普通朋友,我来他们家与你一样是串门的,本来都准备走了,程大妈也是说要擀面条给我吃,我呢,也想尝尝她的厨艺,所以才没走,不然这会儿你来了,都见不到我呢!”
周维珍忙急三火四地解释。
邵云霞作半信半疑状,犹豫着问,“我瞅着你跟金宝哥,你们俩……”
“哎呦呦,云霞妹妹,你可别多想,我能瞧上他吗?要啥没啥,就我长得这花容月貌的,再咋也不能下嫁他啊?”
周维珍都有点急了,“不信,你等下看看,我怎么跟他划清界限的。”
邵云霞都在心里狂笑了。
这女人也忒势利了!
不过,她还是作很认真很仔细地打量周维珍,“姐姐,你有孩子了?几岁?”
周维珍笑得一脸没羞没臊,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腹,不无骄傲地说道,“我有啊,这不刚怀孕仨月,正好能帮你家姨奶奶圆了那个谎!要不说,咱们这也是缘分,咋就那么合适呢!”
“你怀孕了?不是金宝哥的?”
邵云霞又是一脸震惊的样子。
“呸呸呸!我会跟他生孩子?就他那怂样儿!对他爹他娘都恶声恶气,为了女人要逼死他爹娘,他这样狠毒的玩意儿,能对我好了?我才不敢信他呢!”
周维珍脸上都是厌弃。
邵云霞这回是真的震惊了。
原来这周维珍也不是个心里没点数的,她也能看出来金宝对他爹娘的所作所为是混账啊!
可见,世上的恶人在真相大揭发时说的,我不知道,我不懂,我没想到之种种解释,那都是胡说八道,对与错,在他们心里也是与正常人一样有杆秤的,只不过他们心中的那杆秤是偏向他们自己的,一句话,自私而已。
“但我瞅着金宝哥对你可是死心塌地的,若是姐姐真愿意去上海嫁给我表舅舅,那金宝哥这边不依不饶咋办?我姨奶奶那家庭可是不允许弄出什么不好的风评来的。”
她作犹豫不决神态,“看姐姐这长相,这条件,与我表舅舅是挺合适的 ,就可惜……”
她不往下说了,看着周维珍。
周维珍当即一拍大腿,“云霞妹妹,这一点你放心,我也非是那水性杨花的女人。只要是我跟了你表舅舅,就会一心一意的,就金宝这样的乡下佬,我哪儿会搭理他啊!”
“姐姐,我的意思是,你跟金宝哥这边藕断丝连,我姨奶奶他们也不愿意啊!”
“你放心,我一会儿就让金宝断了对我的念想,你就好好看着吧!”
她说的竟颇有些断绝前程往事,为美好明天扫除一切障碍的咬牙切齿感。
“那……我就拭目以待咯!”
邵云霞嘴角微微上扬,抿出一抹诡笑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