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翛并未在母亲房中呆太久,她见沈如墨神色有些倦怠,便行了礼告退回了自己的房间,直到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才发觉自己背上的冷汗早已湿透了亵衣,黏糊糊地穿在身上,有些不舒服。
泠雨见状赶忙喊院中下人将水送去了浴房,替主子取了换洗衣物。她的动作很快,不过盏茶的功夫,薛子翛就已经除去衣衫,整个人泡在了浴桶里。
泠雨似乎早已习惯了主子沐浴时不喜有人在身侧侍奉,十分自觉地守在了门外。
“幸好,收到五妹那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书信时,我就让梧桐格外注意送到娘亲眼前的入口之物。虽然有所错漏,但至少这风声鹤唳的,让暗中的人也不敢大张旗鼓的下毒。看来,找机会安排人去给五妹启蒙已是迫在眉睫。”薛子翛整个人浸在水里,趴在木桶边上沉思。
她自认为这些时日已经十分小心,却没想到还是着了道。
“自除夕那日收到五妹的信件以来,梧桐日日餐餐都十分小心,这毒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呢?”薛子翛奇怪,薛子翛不解。
忽然,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了头:“难道……难道会是除夕之夜?只有那时,所有吃的都是祖母身边的浮生安排的,梧桐没能做任何检查。”
可是,下毒之人究竟是如何能够保证,这药只被娘亲一人服下呢?
酒杯?不对,他们怎么知道娘会坐在哪里?不过也是,总归不是祖母的左边就是右边了。
那下毒之人会是谁呢?
薛子翛思来想去,虽然没有证据,可刨去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剩下来唯一的可能,即便再怎么不可能,恐怕也只能是真相了。
想来,这一切的幕后主使之人,便是二叔薛健了。毕竟他觊觎大房的家产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年的除夕他甚至都已经不屑于隐藏自己的野心,居然还对娘亲动手动脚。
若是祖母两侧的位置上的酒杯都被动了手脚,二叔提前服下解药,那只有母亲一人中毒便说得通了。想来,当日下毒的量必然不会太多,否则若是当场出了乱子,便是把这件事闹大了。
可除夕之后,大房的院子简直固若金汤,任何吃食都一再小心,对外的说辞是近几日吃坏了肚子,对入口之物格外小心,幕后之人这才没有办法。
薛子翛的手在手中握紧了拳头。她一想起那日薛健的所为,气就不打一处来。
“即便这毒不是二叔亲自下的,和他也决计脱不了干系!爹爹当年的死,会不会也另有隐情?”薛子翛两眼放光,突然想到了一个特别的可能性。
父亲薛传的死因她知道的并不多,沈如墨与薛传感情深厚,每每提起薛传她都会红了眼眶。因此,薛子翛也并不怎么多问。
据她所知,父亲在母亲即将临盆之时因为天下钱庄出了岔子,不得已在那个节骨点上离开母亲去了外地。结果,就一去不回。传来的消息说薛传在回京路上遇上了山匪,不慎跌落山崖,尸骨无存。
可是,当时与薛传一道出门的护卫们,也无一生还,这实情又是谁传来的呢?
“好奇怪,真的太巧了,搞不好真的另有隐情。”薛子翛从木桶里站起身,拿过一旁屏风上的沐巾,将身上的水擦拭干。
十二岁的身体已经开始有些变化,她也知道这些变化代表着什么。薛子翛知道,再过两三年,她若是想好好扮演薛家三公子这个身份,恐怕需要付出更多的心血。
因为,男女之间的区别即将变得愈发明显。
陆府。
“砰”。
“噼里啪啦”。
“小远,你真是太让为父失望了。”
一声重响之后,立刻又发出了什么瓷器碎裂的声音。
陆远道跪在堂中,挺直脊背,不屈地看着坐在上首,一手狠狠拍在桌面上,另一只手将手中的茶盏掷向他的父亲。
陆远道躲也不躲,任由茶盏在他面前被砸碎,碎裂成一片片大小各异的瓷片。他顿了顿,试探的开口道:“父亲,儿子与林晚晚两情相悦,真真切切,还请父亲母亲成全我。”
说完,陆远道两手交叠放在额前,整个人伏倒在地上,长久不曾起身。
“废物,我倾全族之力培养你,就是为了让你因为一个女人毁了名声?你居然还想娶她?做梦!”陆家家主陆之轩气得整个人脸红脖子粗,一改往日儒雅的气质。
“小远,不是娘亲说你,林家那小丫头这么小年纪就能做出这等事,若是大了恐怕也是一个不安于室的臭丫头,陆府的脸面可丢不得。”陆夫人捏着手中的绢帕,虚掩地遮在鼻子前,仿佛有多么嫌弃一般。
陆远道匍匐在地上,这无人可见的黑暗中,他紧紧咬住了自己的嘴唇,直到口腔中泛起一丝铁锈的味道。他很想抬头反驳陆夫人,可是他不能。他深知,父亲是以陆家下一任家主的要求来教养他,族中觊觎这个位置的兄弟姐妹不知凡几,今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怕不是都找到机会要对他落井下石了。
可是,晚晚……
晚晚,对不起了,我是真心爱慕你,可是我也不能因为你丢了未来家主的位置,对不起……
陆远道闭上了眼睛,遮住了眼底的不舍与为难。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中的深情已经看不见了,他直起身子,朝父亲拱手道:“父亲,此事确是孩儿行事出了岔子,可眼下事情已经发生,若是我们陆府就此撇清干系,他日知情之人该如何看待我们?怕不是会觉得我们陆府毫无担当。”
陆之轩端起方才丫鬟及时续上的茶盏,眼皮子抬也不抬,冷冷问道:“那你想如何?”
“孩儿想,不如先与林府提亲,待林小姐及笈后先将她聘为侧室,待她生下孩子后再考虑将她扶正。这样一来,世人也只会说我陆府为人勇于承担责任,若是日后有其他高门贵女,也不影响正妻的身份。不知父亲意下如何。”陆远道试探道。
陆之轩一时并未回答,只是虚虚抚着自己下巴上的胡子。
坐在他身旁的陆夫人看着老爷的脸色,欲言又止。可她的表情,看起来明显就是同意儿子的想法。
霎时整个房间寂静无声,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如此这般,既表明了我们陆府的态度和担当,也给未来之事留下了余地。”陆之轩终于开了口。
听到陆之轩的话语,陆远道心中的大石头才堪堪放下了一半。
“只是,小远。”陆之轩停顿了片刻又忽然开口,语气中不辨喜怒,陆远道的心又悬到了半空中,只听陆之轩继续说道,“今日之事传回来后,族老们对你的举止颇有微词,近期做事你可要三思而后行,切不可再出现这等事。虽然为父是家主,可是很多事情也并非仅为父一人便能决定。
若你还想保住未来家主的位置,好好思量思量。”
“是,孩儿知道了,定不负父亲教诲。”陆远道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下去歇着吧,择日去林府提亲。”陆之轩似乎有些不耐,头也不抬地挥了挥手。
“儿子告退。”陆远道恭恭敬敬又行了一个礼,而后小心翼翼从地上站起身。跪了许久,双腿酸软无力,在站直身子的刹那整个人踉跄了一下。他连忙稳住身形,不可失态。
陆远道尽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状似无异的一步一步从房间中走了出去。在他关上门的一刹那,整个人一软,眼看着就要跌倒,守在门外一侧的一个身影迅速上前,扶住了他,避免了陆远道与地面的亲密接触。
“公子,你可还好?”书童陆壹满眼关切,“老爷和夫人怎么能这样对你……”
“慎言,此事本就是我己身之过,何况父亲母亲并未罚我,不可胡言乱语。”陆远道抬起身,制止了陆壹的话语。
陆壹被打断了话语,这才反应过来方才的话多有不对,若是被有心之人听见只会给公子招来祸端。他低着头,声音有些抱歉道:“公子,对不起……”
陆远道拍了拍陆壹的头,说道:“还不快扶公子我回房!我眼下这般模样,要是让其他人看见,又该节外生枝了。”
陆壹好似想到了府中其他几个公子平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想到他们那整日盯着自家公子,想抓公子小辫子的样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公、公子……小心脚下。”陆壹小心翼翼扶着陆远道,任由陆远道将自身大部分的力量压在他的肩头。
二人一脚深,一脚浅向院子走去。陆远道望着天边弯弯的新月,思绪不由自主飞到了林晚晚身侧。
晚晚,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我今生唯愿得你一妻罢了,是正是侧,想来也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