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后花园中,穿着各色锦衣的闺秀们犹如振翅的蝴蝶穿梭在花丛树林间,嬉闹着、打趣着,为着满园春色增添了一丝生气。
而那些或温文尔雅,或气宇轩昂的公子哥们,射箭比武、吟诗作对,临湖而立,对坐饮茶,悠然自得。
薛子翛从正堂中走出,跟在婢女身后沿着石子路走来,映入眼帘的便是这热闹非凡的景象,这倒确实是她两世以来,从不曾见过的场景。前世的她,不学无术之名早已人尽皆知,这些举办诗会花宴之人,自诩高雅,根本不会邀请她来,降低身价。而今重活一世,她的心思也都放在了其他地方。
刚开始的读书习武,以及后来的专研经商之道。
“快看,那是谁?怎么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黄衣姑娘手中握着一把团扇,遮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呀。”一旁的粉衣姑娘搭话,她有一双灵动的眼眸,令人一眼难忘。眼波流转间,顾盼生辉。
“我听说,这次林小姐邀请了薛三公子,想来这人便是薛三公子了。”坐在二人不远处,穿着一身翠绿正凭栏远观的姑娘转头看着她们说道。
“毕姑娘?你怎么知道?”粉衣的姑娘转过头,看清旁边之人的样貌,讶异地瞪大了双眼,就像是一头受了惊的小鹿,眼睛圆乎乎的,有些可爱。
只见面前的姑娘穿着一身翠绿的衣裙,外边披着一件白狐裘的斗篷,雪白的绒毛围绕在她颈边,更映衬得她整个人肤白如雪。眉如远山,眼如秋水,明眸皓齿,摄人心魂。长发松松地系在脑后,披散于肩头,发间只简单地插了一支绒花簪,气质出尘,如同空谷幽兰,使人见之不忘。
被称为毕姑娘的绿衣姑娘见她这般模样,手中捏着一方丝帕,捂着嘴轻笑起来,一双眼睛犹如天边新月,眼眸中却透出些许清冷。十指纤纤,指如葱根。
“百里姑娘,苏姑娘。贸然搭话,倒是我吓到二位了,抱歉。”毕芸若在身旁侍女地搀扶下,缓缓起身,福了福身。
百里莺倒退了一步,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毕芸若扶起:“没有没有,我和清姐姐也就是随便聊聊。”百里莺眼珠子一转,有些讨好地笑笑,靠近毕芸若,“毕姑娘,你方才说,今天薛三公子也来?就是那个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
毕芸若有些不喜,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百里姑娘慎言,在背后说人长短,非君子所为,即便我们只是女子,也不该这般。更何况,大户人家出来的,哪个人没有一些言不符实的传言呢?”
说着,毕芸若仿佛有些透不过气来一般,抚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悠悠道:“二位姑娘慢坐,芸若身子不适,先走一步。”她微微欠身,带着侍女转身离去。
百里莺看着毕芸若远去的身影,久久不曾回神,直到一旁的苏清用肩膀轻轻撞了她。
“莺莺,刚刚那是?”苏清的声音随即响起,疑惑地问道。
“清姐姐,你不知道她吗?”百里莺惊讶地反问道,见苏清在她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她是毕家的老太爷最疼爱的小姐,听说她三岁识千字,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十二岁便已是一字千金也难求!“百里莺的语气中满是佩服。
“只可惜,毕小姐自娘胎里便带了些病,从小身体虚弱,毕家上下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百里莺的语气也有些遗憾了起来,“毕小姐极少参加这些聚会,没想到今日居然来了。都说林小姐是这京城第一才女,要我说,她与毕小姐相比不过是萤烛之光罢了。”
苏清见百里莺说起话来,嘴巴上完全没个把门,担心地扯了扯她:“莺莺,我们毕竟是在林府,你这样不好。”
百里莺吐了吐舌头,拉着苏清的手晃来晃去:“好啦,清姐姐,我知道错了,你说得对,我听你的。”
苏清无奈地笑着,伸手戳了戳百里莺的眉心,笑骂道:“你呀,我真是拿你没辙。走吧,我们也去逛逛。”
二人相携离去,薛子翛从假山背后显出身形,她遥遥望着方才三个姑娘说话的地方,心中触动。她没想过,以她如今的名声,居然还有素不相识的人愿意替她说话。
“既然她身体不好,若是日后有缘相识,倒是可以让梧桐替她看看。”薛子翛收回目光,喃喃自语道。
与此同时,林府云深院。
“小姐,陆公子在院中等你。”侍女推开云深院的门,静静守在门外。
云深院,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正所谓“云深不知处”,院子地处林府最僻静的角落,往日除了洒扫,一般没有人会经过这里。
林晚晚身为今日赏花宴的主人,却在贴身侍女芍药的陪伴下,换了一身低调的衣服避过人群悄悄来到这偏僻的院落。
院门一开,她就看见了正背着手站在院中树下的陆远道。阳光透过树丛,洒下细碎的阳光,林晚晚感到自己胸腔中的心脏,仿佛都漏跳了一拍。
“陆哥哥!”林晚晚大声唤道,拎起裙摆大步向树下的人影跑去。她丝毫没有减速,在两人即将相撞的瞬间,陆远道伸出手稳稳接住了林晚晚,扶着她的手臂转了一圈,卸去冲力。
林晚晚抓着陆远道的衣袖,语气中的欣喜之情简直溢于言表:“陆哥哥,你来了!晚晚好想你。”
陆远道俯下身子凑近林晚晚,少女因为跑步脸颊红扑扑的,眉眼间的稚气和娇憨恰到好处,水汪汪的眼睛里只有对面少年的影子,充满了对少年的依恋和思念。
“绵绵,今日薛三来了吗?”陆远道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动作轻柔地擦去少女鬓角的薄汗,温声问道。
“他来了,方才还去向爹娘见礼了。”林晚晚前一秒还因陆远道的称呼羞红了脸,下一刻却皱着眉,撇着嘴答道,满是对薛子翛的不屑与不喜。
陆远道伸手轻抚她的长发,声音温柔道:“只要你能与他顺利解除婚姻,我立马便请父母上门提亲,待你及笄便八抬大轿迎你过门,做我此生唯一的夫人。”
林晚晚眼睛亮晶晶,眼神中的爱慕让陆远道十分受用。
“陆哥哥,你放心,我今日定然与那人解除婚姻。爹说,他与薛三的父亲是至交好友,当年薛伯父被刺身亡,只留下伯母早产,那种时刻他万不能做落井下石之事。后来只剩伯母孤儿寡母,他更不能做那背信弃义之事,否则即便九泉之下也无颜见薛伯父了。
所以,我已经想到了好办法。若是那薛三实在不堪,若是众人都觉得他配不上我,那解除婚姻不过就是顺水推舟,决不会有损我林家名声。”林晚晚满眼狡黠。
陆远道轻轻在林晚晚头顶印下一吻,一触即分:“既然绵绵已有打算,那我就提前祝你凯旋归来了。”
“陆哥哥,你就放心吧!”林晚晚抓着他的袖子,靠近了他一步,又很快退出,仿佛虚虚拥抱了一下似的,“陆哥哥,那我先走了,毕竟今日的赏花宴是我邀的人,不能总是不出现。”
“好,去吧。”陆远道笑着摸摸林晚晚的头。
林晚晚回到房中换了一袭藕荷色绣花衣裙,上头用银丝绣着朵朵莲花,于行走间恍若步步生莲。长发半绾半披,发间戴着镂空金丝莲花簪,点缀着数颗小珍珠,犹如万千星辰在鬓间闪烁,她的眉心处还坠着一颗饱满圆润的大珍珠。
众人见林晚晚娉娉袅袅地走来,自发聚拢过来,围在今日的东道主身旁。
薛子翛这时,才在人群中发现了白姿姿的身影。这样一看,自去年十一月从白府湖中救了她,也已有四月不见。看她如今的模样,想来身子恢复得应该也还行。
“我关心她做什么,真是疯了。”薛子翛默默骂了自己一句。
“今日各位赏脸,应晚晚赏花之邀,林府上下深感蓬荜生辉。既是赏花,自然少不了吟诗。不如我们来玩个曲水流觞如何?有兴趣自愿参加,夺魁晚晚备有大礼相赠。”
“好,早就听闻林小姐京城第一才女的美名了,今日也算是能有幸一瞧。”
“林小姐贵为东道主,便行出题之责吧,选出魁首再与林小姐切磋一番,林小姐意下如何?”
林晚晚见众人兴质高涨,笑道:“自然可以,晚晚不胜荣幸。”
站在林晚晚身侧的闺中密友许知清身穿十二破留仙长裙,金边琵琶襟外袄,头戴洒金祥云纹发钗,腰缠青玉祥云玉佩,整个人显露出一种书卷气。她眼光准确地看向人群中的薛子翛,虽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容置喙道:
“这位想来便是第一次来的薛三公子了吧,不如一道参加,也好让大家尽快熟悉了解。不知薛三公子意下如何?”
薛子翛毫不意外被点到名字,她挑了挑眉,忽视周围人投射而来的各种眼光,或想看好戏、或略带恶意。她也没有错过唯一一道带着担忧的目光,她循着目光来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是白姿姿。
她的目光从白姿姿身上一掠而过,又在其他人身上扫视了一圈,迎着林晚晚和许知清的眼神,缓缓开口:“自然是,客随主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