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颂竹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王稆,便嫌恶地移开了视线,对看向赵珩御:“王爷,这出戏可满意?”
“真是一出好戏。”赵珩御眼眸极深,“你煞费苦心谋划一出这场戏,原来设计不止王稆一人,连我也设计进去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王爷仁心,必然会为苍生昭雪冤屈。有您坐镇此地,方使得正义得以伸张。”而后将手中的罪状书递到赵珩御跟前。“王稆与黄大海二人私相授受,密谋炸毁三山渡大坝,置万民安危于不顾,其罪恶之深,实乃罄竹难书。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王稆亲口供认不讳,言辞凿凿,更亲手将自身罪孽,一笔一画写纸上,铁证如山,其罪行昭然若揭,无可狡辩。恳请王爷以雷霆万钧之势,严惩此等奸佞之徒!还那些无辜受害的百姓一个说法!”
闻言,王稆立刻伏在地上,忙道:“王爷明鉴!明明是这人将刀架到下官脖子上,为了保命这才信口胡说!王爷不可信啊!”即便到此时,他竟然还在狡辩。
白颂竹看他,“王稆这些事情桩桩件件都是你所为,但是以你之力,必然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身后必定有指使的人,你不如将你身后之人说出来,不必为他隐瞒了。”
闻言。王稆脸色剧变,立刻道:“你胡说什么!什么背后之人!”
“哦,没有背后之人,那你是承认你做过这些事情了?”
王稆发现自己陷入白颂竹的圈套中,生怕多说多错,看向赵珩御:“王爷,王爷可要为下官做主啊!”
赵珩御颜色也不甚好看,垂眸看看地上的王稆,看了看白颂竹。现下他全程目睹王稆的认罪过程,也算是人证之一,即便他想偏私也不成。王稆这人虽混账了些,这些年也帮着自己出了不少的力,他做的那些破事,赵珩御也不是不知道,只不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过去了。而现在白颂竹的这一出戏,把他从一个旁观者推到了台前,总是要给在场所有人一个交代。
而白颂竹早就料到王稆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伏法。于是,对着有为道:“把门打开。”
有为点点头,忙不迭打开大门。门外站着的是他们也都曾在知州府见过,是附近的几个县令,也算是王稆的手下。这几人个个抖如糠筛,没办法不害怕,他们都是为王稆做事的,如今王稆倒了,势必会牵连到他们,面色俱是惊恐的神色,纷纷跪倒在地。
白颂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没有提前告诉王爷便打着您的旗号将几个县令请来一起看戏了。只是王爷有所不知,王稆不仅欺凌百姓,还欺压这些县令,先以权势威逼利诱,若有不从者施以残酷的报复。如此行径实是对人性与法制的践踏。”
话刚说话,也丝毫不理会赵珩御的反应,又转头对门口的几个县令道:“想必刚才王稆承认罪行你们也都听见了,诸位身处王稆的胁迫之下,生活艰辛,多有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之举。若你们能勇敢站出来,将王稆昔日之恶行公之于众,便算是戴罪立功,王爷必然不会怪罪你们。”
赵珩御斜眼看着她,似笑非笑,“狐假虎威倒是让你学会了。”
白颂竹也只是笑了笑,而后目光又看向那些县令,他们面面相觑,似乎仍有所顾虑,没有人敢当这个出头鸟,于是白颂竹便又做一把浇火的油。
“诸位大人,曾与王稆共行诸多不义之举,夜深人静时,内心可曾泛起过一丝悔意?莫非还想继续在王稆的淫威下苟延残喘,沉沦于违背良知的行径?诸位皆是胸藏锦绣,志在千里的英才,莫非就甘心埋没于此?何况王稆之恶,天怒人怨,其罪当诛。如今王爷在此秉持正义,为大家主持公道,护佑周全,诸位大可放下顾虑。王稆已无再行报复之力,是时候挣脱枷锁,重归正道了!”
话音刚落,一片寂静。几个县令仍是低着头跪在地上,脑袋半分也不敢抬起来。
白颂竹瞧着他们这般样子,心中戚戚,他们屈居在王稆之下许久,如今被磋磨得没了血性,甚至连反抗也不敢了。
莫非就真的拿王稆没有办法了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继续逍遥法外?
若是今日没能让王稆认罪,那她做这一切就全部没有意义了,那些失去生命的百姓,仍在昏迷中的陆锡,甚至如今尚且无以为家的民众,他们的冤屈又将如何得以昭雪?这不仅是对正义的辜负,更是对那些无辜受害者的不公。
彼时,忽然听到一人高声道:“王爷,下官愿意将王稆所犯下的累累罪行,逐一公之于世,让世人共鉴其恶行。还那些无辜受害者一个公道!”
抬头一看,一个年轻县令从中站起身,背脊挺直,眼眸明亮,声音朗朗。
与此同时,另一个年长些的县令也站起来:“王爷,下官屈于王稆胁迫下多年,为他做些腌臜事情,早就受够了!下官也愿意揭露他的罪行!”
见状其他人也纷纷站起。
王稆眼见如此,顿时万念俱灰,身子软趴趴地滑落在地上,口中不断呢喃:“完了,彻底完了……”
赵珩御眼睛扫过一众县令,目光落在王稆身上,“王稆,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无话可说,无可辩解。只是……”王稆似认命一般伏身在地,在地上猛磕两下,哀声恳求:“王爷开恩,我深知此事人神共愤,不王爷能饶我一命,下面只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女儿,但求王爷饶了她的性命。有什么事情便让我一人承担。”
王稆所做之事足以称得上灭顶之灾,他心中又怎么会不知道呢?然而他却还是这么做了。如今事到临头,又想起自己还是个父亲,底下还个年幼的孩子。舐犊情深在此时。未免有些晚了。
赵珩御抬起头,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幼女无辜,我同情,然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可是王爷……”
“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居然还有诸多要求!当真是纵得你无法无天了!”
赵珩御目光尖锐刺向王稆,眼底甚至还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王稆浑身一颤,不敢再说,趁着肥胖的身子慢慢站起来。
不知他要做什么,众人的一颗心也跟着提起来。白颂竹握紧了提前准备好的匕首,想着若是王稆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那她还能用以自保和保护其他人。
王稆站起了身子,垂着脑袋,忽地高呼起来:“下官自知罪孽深重,唯有一死以谢罪!”说罢,竟然冲着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瞬间血溅当场,惊呼声四起。
白颂竹真真切切看到一个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更是吓得头皮发麻。彼时,一只手挡在她的眼前。
“阿竹,别看。”
他拉着白颂竹转过了身子,白颂竹仍然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穿的那件白色披风,那一幕场景却挥之不去。手上捏着披风的一角,久久没有松开。
赵珩御见惯了这些,也只是淡淡开口道:“去把尸体抬出去吧。”转头看着白颂竹被吓到的模样,对着陆巡道:“她若是看不得,你先带着她出去吧。”
陆巡带着白颂竹坐在外面的马车上,此时她的脸色还是白得厉害,却也比刚才好了很多。陆巡给她递过来一杯水,她喝了两口,整个人倒也舒缓下来。
赵珩御处理完那些事情,走过来,“可好些了?”白颂竹点了点头,赵珩御续道:“王稆的尸首已经处理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就好,到时候我会将他的罪状回禀给陛下,此事算是了了。你大可以放下心来了。”
“那就麻烦王爷了。”
这件事过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个结果。可惜的是她没能从王稆嘴里问出来,他背后之人究竟是谁。火药这东西,不是民间能轻易搞来的东西,既然能搞来火药炸三山渡的大坝,此人绝不简单。若是这人心怀不轨,那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只是如今王稆已死,线索断了。
忽然李叔从外跑来,面色急切,眉头不展。
“小竹,陆县令要不行了。”
白颂竹等人回到客栈,彼时陆锡躺在床上,已经苏醒过来,脸上被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眼睛分外明亮,从白颂竹进屋后,视线便紧紧地追逐她。他张了张嘴,喉咙被烟熏得肿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一幕看得人心中酸涩难受,甚至不忍再看第二眼。
旁人听不清陆锡再说什么,但是白颂竹却猜出。她走到床前,迎上陆锡的视线,道:“事情解决了,我又拿到了证据,这回真是铁证如山,不会再出什么差错了。陆县令,你的努力没有白费。”
陆锡一顿,瞪大了眼睛,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
白颂竹恳切地道:“是真的,其他县令也站出来指认王稆,王稆也认罪自裁了。”
陆锡归于宁静之中,目光径直看向空中,眼底闪烁着湿润,其中交织着淡淡的愉悦与深沉的释然。长久以来积压于心的重负已在这一刻烟消云散。随着心结的解开,他缓缓合上眼睛,任由晶莹的泪珠悄然滑落,划过脸颊,带着一丝解脱与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