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珩御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反复回味着白颂竹最后留下的那一抹笑容,正在琢磨着那笑容背后的含义,抬眼便看到寨主提刀向自己而来。
寨主站在赵珩御跟前,弯刀放在地上,发出重重闷响,支着刀把,倾身向前:“小子,别看了。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赵珩御微微扬眉,发出一声不解的“哦?”
寨主道:“有人买了你的命,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说罢提起刀便向他砍去,弯刀还未近身,便被突然出现的长剑挡下。寨主一抬头,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一人,竟没被寨子里的其他人发现。
这人手中一转,直接将他手中弯刀打飞,直直地插进旁边的柱子中。寨主大惊,一声“你是何人”还未喊出,便被一脚踢飞,心口都跟着疼。寨主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子,抬眼间,只见一双玄色锦缎面的鞋子映入眼帘。这鞋面质地细腻,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他心中顿时一沉,意识到自己这次怕是惹上了不该惹的人了。
赵珩御身上的绳子已被解开,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刚才那人的长剑已经抵在他的喉咙,赵珩御就着刚才的话,细问下去:“你刚才说有人买了我的命,是刚才来赎人的那姑娘?”
寨主瑟缩着脖子,老实交代道:“是。”
赵珩御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挑,脑海中再次浮现出白颂竹离去时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倒是恍然大悟,明白了她在笑什么。这就更让他奇怪了,他沉默一会,还是想不明白,又问了一句:“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她同意死前可以好好折磨你,不必死得那么痛快。哦,我还问她是否你们之间是否有仇怨,她也没说。”寨主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立刻求饶道:“我把知道的都说了。不是我要杀你,我也是拿钱办事。”
“倒是心狠。”赵珩御对此评价。
即便得知了她要取自己性命,赵珩御也没表现出愤怒,更多的是疑惑。他暗自思量,莫非她知道白戈被山匪绑架是他命人传递的信息?但转念一想,这绝无可能,毕竟他们此前素昧平生,她不可能未卜先知。可这又怎么解释两人初见,她便要置他于死地?
不管如何,这女子绝非善茬。然而,眼下的局势却容不得他过多纠结,他被太子紧紧钳制,若想不利局面,不仅需要大量的银钱作为支撑,更需借助白家漕运之力。如此一来,白家的这位姑娘,他便是非娶不可了。
正在思虑间,拿剑的暗卫开口问道:“王爷,此人要如何是好?”赵珩御轻扫一眼,淡声道:“杀了吧。”话音一落,寨主正欲张嘴讨饶几句,眼前闪过寒光,脖间便多了一道血痕。倒下时,眼睛还睁得极大。鲜血流到脚边,赵珩御往旁边移了一步,吩咐道:“立即派人把她们的路拦下。”
“要动手吗?”
赵珩御摇了摇头:“人不能杀。白家是我翻身的最后一步棋,我还需要他们助我成事。”
那人犹豫:“那白姑娘心狠手辣,若是再生什么事端,恐危及您的安全……”
赵珩御笑道:“她要杀我,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
再说另一头,明月见到两人从山寨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公子,你没事吧!”眼睛在白戈身上扫了一遍。嗯,全须全尾,没缺胳膊没少腿,这才放下心来。
白戈摇头,扶着白颂竹上了马车,自己也跟着蹿上了上去,从车里探出个脑袋:“明月,我们现在就回家!要快些!”他满脸忧虑,心里想的全是尽快赶回来救赵大哥。一张脸皱得紧巴巴,像个小苦瓜。
而白颂竹只觉得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她不再需要担心赵珩御的威胁,也不必再为白家的未来担忧。感到自己重新找回了久违的安宁和内心的平静。
马车在蜿蜒曲折的小径上颠簸前行,车厢随着路面的起伏而规律地晃动。白戈在山寨里过得心惊胆战,吃不好睡不好,食不知味,寝不安席。此刻,他紧靠着车壁,身心俱疲之下,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之中。
白颂竹的眼皮逐渐变得沉重,迷迷瞪瞪正要睡着,马车却忽然停下来。
明月挑起车帘,探进来半个脑袋,言语中带着几分慌:“姑娘,桥消失了!”
白颂竹的瞌睡一下醒了,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你说什么消失了?”
“桥!咱们来的时候还从这桥上路过,现在却没有了!”
明月声音里都带着颤音,伸手指向某处。白颂竹听得有些懵,一把掀起车帘,顺着明月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座横跨河道的小木桥消失了。准确地说,桥头还在,但是桥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这条河是附近村落之间往来的必经之路,虽然河面不宽,但河水流速极快,因此曾有不少人失足落水。为了方便村民通行,这才修建了这座木桥。由于白家也曾出资参与建设,所以对这座桥的印象较为深刻。据她所知,这座木桥才建成不到两年,理应不会这么快就出现问题。难道是有人在建设过程中偷工减料所致?白颂竹皱着眉头思索着。
心里存着疑惑,下了马车凑近去察看,明月也跟在身后。
白颂竹站在河道边上,看了看平静的水面。明月见她站在距离河道不足一步的边上,紧紧地拽着她的胳膊,心惊胆战地提醒:“姑娘,咱们还是站远一些吧。”
白颂竹低下头,眼睛一瞥见木桥断裂处,咦了一声,就势蹲下身子仔细察看了一番。伸出手在断裂的地方摸了摸。
“阿姊,你小心些!别掉进水里!”白戈睡醒见车上没有阿姊的踪影,揉着眼睛掀开帘子,便看她站在河边上。
白颂竹向他招手:“阿弟,你过来看这个!”
白戈凑到白颂竹指向的方向,蹲下身子认真地看了好一会儿,抬起头道:“这桥断裂的截面十分规整,不像是自己断的,是利器砍断。”
“砍断的?”明月捂其嘴巴惊呼一声,“可是我们来的时候还从这桥经过呢!”
白颂竹冷静地道:“那就是有人刻意为之。”
白戈沉下声:“会不会是那群山匪干的?”
“不会是他们。”
话音刚落,便引起白戈的不满:“阿姊,你怎么知道不是他们干的?那帮人可是山匪!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她当然知道!上一世,救了白戈以后,回家的路上都是十分顺畅,根本没有出这一档子事情。然而,眼前却出现了与往昔截然不同的情境,这不由得让她心生忧虑。白颂竹站起身:“既然这条路我们走不通,就绕路吧。”
她不打算深究这个事情,虽然记忆里出现了偏差,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不管如何,先回家要紧。
绕路回津洲,要多走上好几里地的路上。今天出门前跟阿翁说中午就能带白戈回家,现在看来得要下午才能到了,差的这几个时辰,又要让阿翁多担忧。叹了一口气,也只能嘱咐明月将车子赶得快一些。
这会儿再坐进车里,没有刚才的放松。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档子闹得,整个人心浮气躁,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白颂竹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想那么多。
马车绕道而行,需要穿过一座小山的小路,才能前往大路。这座山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马车横穿过去至少需要一个时辰。山中的树林茂密幽深,寂静无声,车轮滚压在枯枝上,发出吱呀的声响,打破这份宁静。
马车在山间小路上行进着,忽然,明月拉紧了缰绳,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而后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有个人向着咱们过来了?斯斯文文的像是书生”
这片树林时常有人迷路,本地人进去都不一定辨别得出方向,就更别提是个外乡人。因此极少会有人选择穿林而过,若非之前的桥断了,又赶着回去,断然不会走到这林子里来。
脚步声已经临近马车跟前,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姑娘,在下在林间迷了路,可否搭你的马车一同下山?”
这个声音仿如一道惊雷炸响,脑中顿时一片空白,血液一点点倒流。
她不可能认错。
这个声音是赵珩御!
白颂竹想亲眼确定,手搭在帘子上,却仿佛千斤重。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紧紧地抓住车厢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变得苍白。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试图保持冷静和理智。然而最终她还是没有勇气掀起车帘。
明月又道:“公子稍等,这事我得问问我们小姐。”拾起帘子的衣角,探个脑袋进来:“姑娘,这个公子想搭我们的马车,可要让他上车?”
“不行!”白颂竹果断地拒绝:“告诉他这辆车不载外人。不必理会他之后说什么,我们直接驾马离开!”明月瞧着白颂竹认真的模样,也不再多问什么,放下帘子,将话复述给赵珩御。
白戈有些看不下去,语气里带有些埋怨道:“阿姊,这林子里人烟稀少,留他一个人也不安全。这车上不是还有位置吗。为何不带他一起走?”
白颂竹目光泛冷:“我没那么多好心施舍给他。”
知道赵珩御没死,她的心绪一直不能平复下来,各种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纷至沓来,凌乱得让她无法正常思考,只剩下一个清晰而强烈的冲动——赶紧离开走!
赵珩御的声音又传来:“在下刚从劫匪的山寨逃脱,在路上不小心摔了,如今行走不便。还望姑娘通融一番。”
刚才那人说话时白戈还未留意,听到完这番话,竟然觉得这个嗓音无比熟悉。他掀起帘子,半个身子几乎探了出去,看见外面站着的赵珩御,简直又惊又喜!
“赵大哥!果真是你!”
“白兄弟?”声音里透出惊讶。
白戈作势要下车去,被白颂竹拉住:“不许下去!”